溫寧不禁屏住呼吸,伸出一隻手,悄悄把脖子下的枕頭抽了出來。
謝天謝地,古代睡的都是硬枕。
雖然她今晚睡不好,跟這個睡不習慣的硬枕也有莫大的關係,但她這會兒決定原諒它了。
在那個男人躡手躡腳地往房間裡爬的時候,溫寧找準時機,猛地坐起,把硬枕擲了出去,正中那男人的肩膀,同時厲喝一聲,“這可是都護府,誰膽子那麼大!”
那男人被嚇了一跳,很快,外頭就傳來春喜的聲音,“姨娘?可是發生什麼事了?!”
溫寧立刻大聲道:“春喜,出去叫人!”
那男人聞言,哪裡再敢待下去,手忙腳亂地又從窗戶爬了出去,轉眼間就消失在了夜色裡。
溫寧立刻下床走到了窗戶邊,就見那扇窗戶的內鎖,已是被破壞了。
她緩緩平複著呼吸,隻覺得迎麵吹來的熱風裡,夾帶著一股淡淡的藥香味。
是……千裡光、忍冬藤和秦艽的味道。
很快,外頭就跑了兩個護衛進來,沒過多久,穿著比白天時稍顯樸素卻依然端莊的羅姨娘也匆匆過來了,她身旁,還跟著一眾侍婢,以及幾個模樣各異卻各具風情的女子。
那是陳瑾風後院的其他幾個妾室。
其中也包括了披散著一頭長發顯得比白天時更為嫵媚的程姨娘。
溫寧看了看程姨娘臉上訝異的神色,不似作偽。
今晚那個男人,不是她的安排。
她今天才說要給她安排一個大夫過來,應該不至於那麼猴急地開始新一輪攻勢。
隻是,她沒看錯的話,今晚那個男人,就是那天跟她幽會的男人。
這兩人還各自行動不成?
羅姨娘一進來,就快步走上前道:“寧兒,發生什麼事情了?”
溫寧在她們身旁沒看到春喜,顯然,她們不是春喜那丫頭叫過來的。
她緩了緩心緒,正要開口,門外就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下一息,一個侍婢匆匆跑了進來,看著羅姨娘無比驚喜地道:“姨娘,都護……都護回來了!”
這一聲仿佛石破天驚,在場的女人頓時都不約而同地露出或驚喜或雀躍的神情。
羅姨娘倒是這裡頭最沉穩的,隻是怔愣過後,嘴角也忍不住高高揚起,眼裡帶著一抹無法抑製的星光,“怎麼竟是這麼突然?快,去大門口迎接都護!”
說著,已是迫不及待地走了出去。
溫寧這邊的事情,瞬間就沒人在意了。
溫寧的眉頭微微蹙起,一下子明白了,為什麼程姨娘那個奸夫突然那麼急著對她下手。
她那個奸夫十有八九是都護府裡的人,先前老虎不在家,猴子稱大王,如今陳瑾風要回來了,他生怕自己跟他女人偷情的事情會暴露,等不及程姨娘動手,自己就找過來了。
今天晚上,她雖然沒有看清他的模樣,但他卻不知道這件事。
他定是以為自己已是被她看到了相貌,這一次沒法除去她,定然很快就會卷土重來。
而這男人的手段,顯然比程姨娘簡單粗暴多了,再來一次,她不確定自己能否順利逃脫。
溫寧嘴角微抿。
必須在今晚,就除掉這對奸夫淫婦!
她想著,大步跟在程姨娘她們身後走了出去,然而,就在她們快要走到前院時,一個穿著一身墨藍色袍服的年輕男子突然帶著幾個牛高馬大的護衛,出現在了她們麵前,嗓音冷若冰霜,“主公有令,各位不用去前頭迎接了,各自回房間休息吧。”
隻見男人身材高挑清瘦,長得算是端正,臉上沒什麼表情,周身卻散發著一股不好對付的氣場。
溫寧腦海裡立刻湧現出了這個人的名字——方無。
是這個府裡真正管事的人,也是陳瑾風手底下當之無愧的心腹之一。
春夏正跟在他身旁,一臉焦急地看著他,“方總管,我們姨娘那邊的事情……”
顯然這丫頭方才一直沒回來,是直接找這個方總管去了。
方無聞言,一雙清冷無波的眼眸瞥了站在人群後頭的溫寧一眼,嗓音冷淡,“溫姨娘的事情,我已是知曉了,等忙完主公那邊的事情,我自是會派人去調查。”
溫寧的心微微一緊。
她毫不懷疑方無會派人來調查,守衛森嚴的都護府出了這種事,不管最後實際有沒有造成傷害,都定是要調查清楚的。
但她不確定方無會什麼時候派人去調查,以及,如何調查。
她現在有找出今晚那男人的法子,隻是若時間拖長了,她的法子就不知道好不好使了。
這件事必須速戰速決。
她立刻走前一步道:“方總管,我方才看到了那個男人的容貌,若不趁現在立刻把他找出來,我擔心他會畏罪潛逃,再想把他找出來就難了。”
方無微微一愣,似是沒想到溫寧會有膽子站出來對他提要求,臉上掠過一抹不耐煩,道:“我說了,現在主公那邊的事情要緊……”
“這件事也與主公有關。”
溫寧做出一副焦急的模樣,打斷他道:“今天主公剛回來,都護府就發生了這種夜半襲人的事情,誰知道那個人是不是衝著主公來的?主公離府期間,把整個都護府交給了方總管管理,方總管也不希望這件事變成一件無頭懸案,無法給主公一個交代吧?”
她這番話,巧妙地隱去了那個人多半是衝著她來這件事,七拐八拐地把矛頭引到了陳瑾風身上。
然而,她這些小伎倆哪裡瞞得過都護府的大管事,方無的臉色更冷了,臉上的不耐之色也更濃,“你……”
“喲,二哥,許久沒回來,你這個院子還是一如既往的熱鬨啊。”
忽地,一個吊兒郎當的男聲響起,瞬間截住了方無的話頭。
溫寧下意識地抬頭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就見不遠處的回廊裡,有兩個男人正在一眾仆從的簇擁下,緩緩地朝這邊走來。
今晚的月色尤其清明,院子裡亮著的燈也足夠明亮。
因此,溫寧沒費什麼力氣,就看清了走在最前頭的那個男人的模樣。
身材高挑健碩,一身黑色緊腰胡服,更襯得他身姿如鬆。
一張臉宛如刀刻,每一筆都是上天最精心的傑作,纖長微挑的眼眸微微眯起,薄唇微揚,無端透出幾分風流慵懶,隻是那雙黑眸淩厲如刀,銳利如刃,斷斷不會給人一種能輕易接近的錯覺。
這男人,若不是他那滿身的氣場撐著,長得當真稱得上一句妖孽。
他一步步走過來,雖一言不發,卻也輕易成為了全場的焦點,讓人忍不住投去又敬又畏的眼神。
溫寧視線剛剛落到他身上,那人就敏銳地抬起眼簾,與她四目相對。
溫寧眼眸微閃,立刻儘可能從容地垂下眼簾。
她這時候,才對她這個便宜夫君有了更實質的認識——他是這個亂世的霸主之一,手上不禁掌握著無數人的身家性命,更是有足以影響這個天下走向的能力。
方才她說的話,他定是聽到了。
她雖然沒想過這件事能瞞得過這尊大佛,卻也沒想到他會在這時候出現。
他這會兒突然到來,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