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奶奶直接罵回去:“這話還得問問江家呢,長輩在前頭咋咋呼呼的鬨分家,派了個小的闖我們姑娘院子裡來欺負人,我們姑娘本來就被臟東西魘住了不安好,就算是挨了打也活該,帶回去好好教教,若是下次招惹了真正的惡人,可就不是暈倒這麼簡單了,總不見得滿府上下那麼多長輩連個姑娘都不會教。”
江舅媽險些被這話氣死,當即就怒了:“你個死老太婆,你一個乳母,說白了就是個下人,哪裡就輪得到你咋咋呼呼指罵親戚了?”
“夠了。”劉老夫人臉色難看:“還不快叫大夫,吵吵嚷嚷的很要緊嗎?”
得了吩咐,一群人手忙腳亂的把人扶起來,江啼滿臉焦急的跟著江家人送江照月回去,一眼都沒看劉熙。
劉熙無所謂,什麼母女情深,早在那些年麵紅耳赤的爭執中消磨殆儘了,她不指望江啼關心自己,甚至希望她永遠不要對自己親近,以免在她報仇的時候膈應。
在床邊坐下,劉熙異常平靜,憤怒燒過全身之後,精氣神都被烤乾了,她一句話都不想說,隻靜靜坐著。
暴怒發瘋之後,她現在內心平靜,也不覺得沒能親手打死江照月是遺憾了。
活著也好,以後見一次打一次,她就是他們家的報應。
滿屋狼藉,丫鬟們急忙收拾,劉老夫人沉著臉坐在一旁,柳氏隻瞧了一眼,就借著安撫江家的由頭走了。
等屋子勉強掃乾淨,劉老夫人身邊的嬤嬤就把人都帶了出去,連張奶奶也不許留下,關上門,隻留下祖孫二人。
從前單獨相處的日子很多,隻是從前祖孫倆湊在一起說悄悄話時有多親密,這會兒就有多疏離,不過一臂的距離,內心卻隔著越不過的鴻溝。
“不過是幾句難聽的話,何必打成一團。”劉老夫人沉聲嗬斥:“就為了個江家,把自己弄得像個瘋子一樣,體麵嗎?若是傳了出去,你想讓外頭的人如何議論我們家姑娘?”
劉熙沉默,她解釋不了自己為什麼這麼恨江家,她也不想考慮體麵。
如果體麵的代價是退讓忍耐,那她寧可不要體麵。
“江家本就難纏,今日鬨分家時獅子大開口,前頭險些打起來,你把他們家姑娘打了,他們家占了理,豈會善罷甘休?”劉老夫人對她一言不發的態度很不滿:“你想過這事要如何解決嗎?”
劉熙看著往日和藹的老祖母,直接問:“所以祖母要我給江家賠罪是嗎?”
隱秘的心思被猜中,劉老夫人臉色更差:“便是再不和睦,麵子上也得過得去,鬨大了對誰都沒好處。”
所以,還是逼著她去道歉。
可是她道歉,江家也不見得會在分家這件事上退讓半步,況且,她沒錯,沒錯道什麼歉?
她不說話,劉老夫人便默認她同意了,畢竟她一向最懂事,從不讓長輩操心。
“你娘要分家,要帶你走。”劉老夫人頓了頓,故意說:“你自己拿個主意吧。”
如同前世一樣,祖母將這個問題拋給了她,不同的隻是沒當著所有人的麵,沒有母親當眾給自己跪下這一出。
以前不懂,真以為祖母尊重自己的選擇,後來受夠了委屈也在深宅中煎熬過,哪裡還會不明白祖母的意思。
把問題拋給一個剛剛失去父親的十三歲的孩子,讓她在生母和其他人中選擇,答案早已經注定。
他們不願意背負拋棄長子血脈的罵名,所以選擇將背棄父族的重罪釘死在她頭上。
父族背棄,母族不護,也不怪她周圍虎狼環伺。
劉熙看向她,祖母的確疼愛過自己,可是人有親疏遠近,愛也分三六九等。
比起常年在外與她不親近的父親,二叔那一脈更得她心,何況她需要兒子贍養,所以她本能的偏袒還活著的人。
好在劉熙對血脈親緣並不抱有太高的期待,自然也不覺得失望,隻是平靜開口:“我不走,我要留在劉家。”
即便父親不在了,可是她仍舊是大房獨女,頂著這個身份,想拿捏她就沒有那麼容易,即便隻是做給外人看,劉家人都得儘心儘力。
她如今已經十三了,她有機會走出去,頂著劉家大姑娘的身份大大方方的走出去。
劉老夫人的臉上閃過一絲失望,但很快被她掩蓋了過去:“你娘雖然糊塗,可你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終究是有著感情的,你好好想想再決定,我雖不喜歡她,卻也不能否定她的愛女之心。”
劉熙低頭苦笑,她又不是三歲小孩,把話說的這麼明顯,生怕她聽不懂做什麼。
“祖母,我不去江家,那分給大房的東西江家是不是就得留下了?”看劉老夫人的腳步頓住,劉熙就知道自己猜對了:“畢竟江家不會養母親一輩子,以後她還得靠我。”
劉老夫人回頭看著她,十三歲的孩子,卻沒有一點稚氣,青澀的眉眼藏著世故,冷漠將她與所有人隔開,孤懸於親緣之外。
“你這一病”劉老夫人欲言又止,最後也隻是若有所思的離開。
到了夜裡,勞累了一場白事後,所有人疲倦難挨,正要早早睡下,江啼就來了。
她眼睛紅腫,一看就是狠狠哭過,進屋後盯著劉熙看了許久,瞧她從容安逸的坐著喝茶,頓時埋怨起來:“你表姐昏迷不醒,大夫說傷的很重,你竟然也不去看看。”
“我去看了她就能醒?況且又沒把她打死,興許是她正好困了睡著了呢?哪裡就昏迷了?大驚小怪。”劉熙胡扯了幾句,把自己都逗笑了。
江啼聽愣了,又氣又惱,衝到她跟前低聲嚷:“你舅舅帶著人大老遠來為我們母女撐腰,你不感激就算了,還把你表姐打成那樣,你為我想過嗎?”
“想什麼?”劉熙故作不知:“你們不是在鬨分家嗎?那正好啊,揪著這個把柄再多要點,這不是正好?你看我想的是不是很周全,表姐被外人打一頓也不見得能賠這麼多。”
江啼心動了,心裡卻沒底,坐下來試探著問:“你祖母今日就要把我們活撕了,她能給?”
“不給你們不會去官府告我嗎?”劉熙瞧了她一眼,江家怕是都想好了怎麼弄死她了,在這裝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