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紅兵自打當上了大隊革 委會主任後,就把全部精力都用在工作上,由於妻子韓秀霞腰不好,家裡的一些重活主要靠老父親承擔。
十月底的一天傍晚,王紅兵正在大隊部開會,忽然見到母親急匆匆地跑進來,邊跑邊喊:
“紅兵,快,你爸出事了。”
王紅兵問明情況後,立即帶領幾個同誌向水井奔去,其他參會的人也跟著一起跑過去。
到那裡,王紅兵見到水井旁有一個水桶已灌滿了水,另一個水桶在水井裡漂著,還有一隻父親穿的鞋落在水井不遠處。
王紅兵立即跑回村裡取來一個粗麻繩,拴在自己腰上,其他人一起拉著繩子把他放到井裡。
打撈上來後,王紅兵發現父親已去世,他抱著父親的遺體放聲大哭:“爸,兒子不孝,兒子對不起您!”,可是老父親再也聽不見了。
兄弟幾個商量父親後事時,都責怪紅兵沒把老父親照顧好,王紅兵也很自責。
自責之餘,他想到了玉強,如果韓秀霞不是再次被他打傷,也許後來就能乾重活了,也能挑水了,老父親也就不會親自去水井打水了。這一切都是陳玉強和他父親陳發財造成的,應該讓他們付出代價。
老父親安葬後,王紅兵就開始盯著玉強的行蹤。
一天早晨,王紅兵發現玉強在自留地那裡轉來轉去,然後就急匆匆地跑回家,拿起鐵鍬向自留地走去。
彩雲家的這塊自留地和王紅兵家祖墳所在的自留地挨在一起,王紅兵安葬父親時,如果按祖上的規矩,安葬的位置需要占用彩雲家的一點自留地。
他安排家人,在夜深人靜時,悄悄地將兩家自留地的分界溝,向彩雲家那邊推進到正好能安葬老父親的位置。
他猜測上次丈量自留地麵積後,彩雲和玉強可能對新的分界溝做了記號,現在玉強拿著鐵鍬過去,王紅兵心想,這個小兔崽子可能發現了問題。
的確,玉強發現了兩家自留地的分界溝向自家方向移動了一尺多,感到非常氣憤,他老王家的墳墓竟然安葬到老陳家的自留地上,真是欺人太甚。於是,他回家拿著鐵鍬,來到自留地恢複原分界溝。
王紅兵拉著老母親去看父親的墳地,剛到那裡,就發現玉強正在挖他父親的墳墓,他憤怒地大吼一聲:“住手,敢挖我家祖墳,你不想活了?”
“這是我家的自留地,我想怎麼挖就怎麼挖。”他左一鍬右一鍬挖得更起勁。
王紅兵上前使勁一推,把玉強推倒在地,緊接著倆人廝打起來。
王紅兵母親見狀,趕緊喊他幾個兒子過來,很快王紅兵的幾個兄弟和侄子陸續跑過來,圍著玉強拳打腳踢,彩雲和玉蘭、發福也趕來拉架。
正在挑水的王老四,聽說玉強正在挖他父親的墳墓,放下水桶飛奔過來,掄起扁擔猛擊玉強的頭部,玉強當即倒地,血流滿麵,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彩雲立即驚叫起來“出人命了,出人命了,打死人了。”
這時,發福大喊了一聲:“趕緊送醫院搶救”。
王紅兵兄弟幾個被這突如其來的情況嚇傻了,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不知所措,他們以為陳玉強已經死了。
發福“趕緊送醫院搶救”的呼喊聲喚醒了王紅兵,他馬上跑回家拉來板車把玉強送到公社衛生院,後又轉到縣醫院。
一路上,彩雲和玉蘭、發福一直在觀察玉強的情況,呼喊他的名字,玉強始終沒有反應。
彩雲讓玉蘭去公社報案,請求控製王紅兵和王老四,防止他們逃跑。
玉蘭找到公社的周主任,周主任聽說出人命了,立即派了兩個人和玉蘭一起,趕到縣醫院了解情況,王紅兵以為來抓他,嚇得臉色刷白。
當詢問他有關情況時,一向伶牙俐齒的他突然變得結結巴巴,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腦門上冒出許多冷汗。
他想,如果玉強死了,他四哥可能要被槍斃,自己也會被判刑,剛起步的政治生涯將就此終結。
他四哥為人魯莽野蠻,行事不顧後果,王紅兵的本意,隻是想讓玉強成為殘廢,沒想到他四哥下手這麼狠,釀成如此嚴重後果。
他在心中默默地祈禱:玉強,你不能死,你要活下來。
經醫院搶救,玉強終於蘇醒了,彩雲、玉蘭、發福、王紅兵都鬆了一口氣。經進一步檢查、會診,確診為腦外傷致顱內出血。
玉強的體質就是好,經過一段時間的治療,出血基本吸收,出院後,繼續進行輸液治療。
經過一段時間的治療,玉強覺得除了有時感到頭昏以外,其他基本正常,沒什麼大問題了。
彩雲怕他留下後遺症,什麼活都不讓他乾,繼續讓他臥床休息。
經公社周主任做工作和調解,隻對王老四拘留七日,沒對王紅兵進行處理,醫療費由王紅兵和王老四共同承擔,兩家自留地的界線與墳墓找齊,兩家後院的隔牆向王紅兵家那邊推進二尺作為補償,實行等量置換。
彩雲對公社的處理結果不滿意,認為王紅兵是這起事件的主犯,應從重懲處,否則她就上告。
周主任請玉蘭做母親的工作,發福也考慮到玉強的身體還在恢複鞏固期,也希望彩雲不要因此和王紅兵結冤太深,反複給彩雲做工作,彩雲最終勉強接受了這個處理結果。
經過近一個月的休養,玉強的身體完全恢複正常,沒有留下任何後遺症,彩雲感到欣慰。
王紅兵見玉強一點事都沒有,還是活蹦亂跳的,感到很不爽。他本想利用這個機會好好教訓他一下,不管是斷一個胳膊,還是折一條腿,總之,要讓他成為一個殘廢,大不了出一點醫療費,省得將來和他叫板。
當年就是因為打不過陳發財,吃了許多虧,他不能容忍這種狀況再次發生,所以,他要提前消除這些隱患。
現在看來,這種威脅依然存在,他覺得應該儘快想辦法解決這個問題。
晚上,他躺在床上,一點睡意都沒有,他回想起村裡有人議論陳發財和他老婆上床時,他覺得不太可能,所以沒放在心裡。
可後來,三大頭長得越來越像陳發財,他開始犯嘀咕。
有一次,他追打韓秀霞時,她躲到陳發財懷裡,倆人當著他的麵,緊緊地抱在一起,他開始憤怒。
當他聽到韓秀霞和陳發財倆人在水井旁聊天時,他怒不可遏,一氣之下,把自己的老婆打成了廢人,使自己從此斷了香火。
他後悔自己太衝動,把老婆打成這樣,但細想起來,又覺得她活該,勾引自己的仇人,而且還生下了一個孽種。
這時,他眼前再一次浮現,陳發財讓他吃屎的情景,以及隊長選舉時他檢舉他偷糧的情景。
馬蜂窩事件,他的兒子陳玉強,差一點要了他的性命。
他越想越憤怒,恨不得跑到陳發財的墳墓上,把他的屍骨挖出來,放到自家的茅缸裡,讓他遺臭萬年。
更讓他憤怒的是張彩雲,這個女人,比她丈夫更可恨。
她戲弄自己的感情,差一點毀了自己的命根子,還到大隊書記楊少文那裡控告自己強暴她。
“四清”運動時,她拉攏李組長檢舉他利用祖墳偷藏糧食,妄圖置他於死地。
祖墳事件,她一口咬定,自己是主犯,要求從重懲處。
……
他覺得,她和她男人欠下的債,都應該由她償還,等她把所有的債都還清了,再徹底征服她。
他要親眼看見她就像一條哈巴狗一樣,跟在他後麵搖頭擺尾,服服帖帖的聽從他召喚時,他才能饒了她。
想著想著,迷迷糊糊地進入了夢鄉。
他夢見補償彩雲自留地的後院隔牆,莫名其妙地恢複到原來的位置,玉強正拿著鐵鎬在刨牆,他過去製止時,玉強掄起鐵鎬向他劈來,一下子把他從夢中驚醒,他決定就從這件事下手。
第二天,他找到彩雲:“你這院牆把我家房屋的後牆圈進去了,維護起來不方便,還是把院牆和自留地的界線都恢複原樣吧。”
彩雲道:“那你爸的墳墓占了我家的自留地怎麼辦?”
“巴掌大的地,你至於嗎?”
“不行!這是周主任定的,不能變!”
王紅兵說:“當時,不知道玉強會是什麼結果,所以我也就同意了,現在玉強什麼事都沒有,醫療費我們也出了,對得起你們了,這事就這麼定了。”
王紅兵說完,就讓韓秀霞找了幾個人開始拆院牆。
彩雲喊來玉蘭,一起進行阻攔,王紅兵找來的王老四和幾個侄子個個身強力壯,彩雲根本阻止不了。
而且王紅兵的幾個侄子還趁機對玉蘭動手動腳,把玉蘭圍在中間,在她身上亂摸。
這情景正好被前來找彩雲的楊老師看見了,他憤怒地上前製止:“住手!青天白日的,成何體統!”
剛回到家中的玉強,一見急了,拿起鎬頭衝了出來,楊老師立即上前死死地抱住他,彩雲也怕玉強再出事,一起把玉強拉回家中。
楊老師對玉強說:“遇事彆衝動,上次多危險啊!怎麼還沒接受教訓?這王老四和這幾個愣小子個個心狠手辣,跟他們動手,非把你打殘了不可!”
玉強氣憤地說:“他們欺人太甚!”
楊老師道:“不就是一堵牆嗎?王紅兵身為大隊乾部,他整天看著你家的院牆砌到他家院子裡,他看著肯定不舒服。”
彩雲說:“這是公社周主任拍板定的,不能他說變就變。”
楊老師對彩雲說:“我給你們講一個典故,說得是康熙年間,安徽桐城張家和鄰裡吳家在宅基問題上發生了爭執,張家的張英是大學士,家人寫信向他求援。他在回信中附詩一首,曰:‘一紙書來隻為牆,讓他三尺又何妨。長城萬裡今猶在,不見當年秦始皇。’這就是著名的六尺巷典故。”
玉強問:“大學士相當於什麼官?”
楊老師告訴他:“是朝廷的大官,相當於宰相。”
玉強深有感觸地說:“這詩寫得真好,真是宰相肚裡能撐船!”
楊老師接著說:“是啊,張家知道相爺的意思後,便主動讓出三尺,吳家深受感動,也讓出三尺,六尺巷就是這麼形成的。”
玉蘭立即接過話茬:“楊老師,您真有學問,我覺得鄰裡就應該這樣相處。”
彩雲和玉強也表示,不再阻攔他們拆牆了。
楊老師對彩雲說:“縣教育局調我到唐嶺學校工作,明天就去報到,我今天來,就是想和你說一下玉軍的情況。”
“我知道,您很喜歡玉軍,讓您費心了,不知道他最近在學校表現怎麼樣?”
“這個孩子聰明好學,我看好他,是個有出息的孩子,但他性格太內向,不愛說話,不愛接觸人,這一點希望你注意引導他,多給他創造一些改進的機會和條件。”
“謝謝您提醒!我看他學習挺用功,彆的就沒在意,您這麼一說,還真是這麼回事,以後我會注意的。”
“另外,這孩子太單純,體質太差,性格太軟弱,三大頭老是欺負他,問他也不敢說,讓我們當老師的也不好管,希望你們多加關注。最好能給他增加一些營養,特彆是玉強,要用你的勇敢和衝勁去影響他、鼓勵他。”
彩雲道:“這個問題我們已經發現了,有時玉強替他出氣,韓秀霞還找上門來,我沒搭理她。至於營養問題,家庭就這條件,能吃飽肚子就不錯了,您看玉蘭和玉強的體質就很棒,他主要是不好好吃飯,就知道學習,餓過了勁就不知道餓了。”
“這樣不好,明年就要上初中了,如果能住校,與同學們同吃同住,也許能好一些。”
“到時候,還請您多費心。”
“沒問題。”
由於楊老師的及時介入,化解了這次矛盾衝突,王紅兵想借機廢掉玉強的目的也沒達成,隻好將自留地的界線也恢複到原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