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紅兵的長篇大論,並未引起大家的關注,當他談到要取消自留地的問題時,會場一下子就像炸了鍋似的。
“王主任,您剛才說的我們沒聽清,請您再說一遍。”有人站起來衝王紅兵說。
“請大家注意聽,不要開小差,我剛才說了,農業學大寨,就是要發展集體經濟,割資本主義尾巴,取消自留地。當然了,不是全部取消,每人可以留半分地給大家種菜。”
有人立馬跟著說:“自留地可是我們的命根子,不能說取消就取消。”
“是啊,我們就靠自留地養家糊口,可不能取消!”
……
“請大家安靜,這是政策,是方向問題,路線問題,我們必須不折不扣地貫徹執行。”
王紅兵繼續說:“農業學大寨,是當前的頭等大事。所以,大隊革 委會決定,修建西山水庫,徹底改變我們這裡靠天收的被動局麵,這個工程由我親自掛帥任總指揮,近日就要動工。”
會場又引來一番熱議,大家都覺得這個確實很有必要,都表示積極支持。
第二天,王紅兵帶人,按照每人半分地的標準,重新確定自留地。彩雲家四口人隻有二分地,僅後院就二分二,已經超標,要求按確定的界線將後牆內移。
各家各戶也基本上都是隻留下後院,其他的自留地全部被隊裡收回,大家雖然很生氣,但聽說各個地方都是這樣,也隻好忍了。
西山下麵的丘陵地帶,有一個大山溝,是幾座高山的山澗小溪彙合處,大隊決定,就利用這個山溝,築起一個大壩,建成西山水庫。
大隊革 委會很快就拿出了一個設計方案,即:水庫長約八百米,寬三百八十米,大壩高五米,最大蓄水量約一百二十萬立方,可解決全大隊絕大部分生產隊的供水問題。
各個生產隊均組織社員對這個方案進行了大討論,大家都認為方案可行,並提出一些具體修改意見。
工程開工那天,社員們一大早,就吃完早飯從四麵八方趕到工地。
工地上到處插滿了紅旗,到處都是學大寨趕郭莊的標語牌,大喇叭裡播送著鼓舞人心的革命歌曲和樣 板戲。
各個生產隊的壯勞力大都被抽調到義勝水庫工地,所以,參加西山水庫建設的三百多個勞動力,絕大多數為女社員。
工地上,這些女同誌無論是挖土、挑土、平土、掄鎬、打夯的,還是推車、鋸木、打石,指揮的,個個生龍活虎,一點也不亞於男同誌。
挑土的人很多,排成一隊一隊的,一個接著一個,你想慢一點或者想歇一下都不行,後麵的人會催你快走。
打夯的更是熱鬨,玉蘭參加的六人打夯小組正在唱打夯歌,由王紅兵親自領唱,眾人呼應——
領:“同誌們呐,加把勁呀!”
眾人:“加把勁呀!喲嗬嗨嗨!”
領:“拉起夯來彆砸腳呀!”
眾人:“彆砸腳呀,喲嗬嗨嗨!
領:“棱棱角角都打到呀!”
眾人:“都打到呀,喲嗬嗨嗨!”
領:“學大寨啊,趕郭莊呀!”
眾人:“趕郭莊呀,喲嗬嗨嗨!”
領:“打水庫啊,奪豐收呀!”
眾人:“奪豐收呀,喲嗬嗨嗨!”
領:“大米飯啊,香噴噴呀!”
眾人:“香噴噴呀,喲嗬嗨嗨!”
領:“饞死你啊,不償命呀!”
眾人:“不償命呀,喲嗬嗨嗨!”
領:“高高地抬啊,穩穩地放呀!”
眾人:“穩穩地放呀,喲嗬嗨嗨喲嗬嗨!”
王紅兵他們用的是石頭底座的大夯,還有一種四棱狀的木夯,四人一組,也是喊著號子,唱著調子,抬起來,放下去,一下挨著一下,將鬆散的泥土砸平夯實。
勞動的號子震天響,歡聲笑語不絕於耳,勞動的場麵熱火朝天。整個勞動現場,呈現出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誰看了都會稱讚:婦女能頂半邊天!
在這裡,玉蘭是名副其實的骨乾,她乾得最歡。頭上的汗水順著漂亮的臉蛋往下流,王紅兵走過來,掏了掏褲兜裡的手絹想給她擦一擦,可又不敢,隻好放回去了。
他對玉蘭說:“晚上準備挑燈夜戰,現在急需使用汽燈,大隊部還有兩個,怎麼也點不亮,你拿給玉軍看看,是不是壞了。”
玉蘭滿口答應:“好的,他就喜歡鼓搗這些玩意。”
“大隊其他乾部和基乾民兵都在義勝工地,你可要多支持我的工作。”
“沒問題,有事你儘管吩咐。”
“你的嗓子洪亮,大夯組打夯由你負責領唱,歌詞你可以儘情發揮。”
“聽您的。”
工地食堂負責供應午餐和晚餐,晚飯後又接著乾,由於燈少,光線不好,隻乾了一會就放工了。
玉蘭和王紅兵來到大隊部,取走那兩個待修的汽燈。
玉蘭回到家中,見玉軍正在小屋學習,她提著兩個汽燈過去找他:“玉軍,給你派個重要任務。”
玉軍好奇地問:“什麼任務?”
“西山水庫是大隊農業學大寨的重點工程,現在急需汽燈,這兩個點不亮,看你能不能給弄好。”
“我看看。”
玉軍接過汽燈,擰開底座油壺上注油口的小蓋子,發現油壺裡煤油加的太滿,便倒出一部分,擰緊後加壓。
經點火試驗,石棉紗罩逐漸發出耀眼的白光,點燈成功,另一個燈也是如此。
玉蘭感到奇怪:“為什麼加滿了油點不亮呢?”
玉軍說:“這種落地式汽燈需要給底座的油壺打氣加壓,使煤油從油壺上方的燈嘴處噴出,從而把煤油汽化成霧狀噴射到石棉紗罩上燃燒,發出亮光。如果煤油加得太滿,油壺內就無法形成足夠的氣壓,煤油也就無法被汽化,所以點不亮。”
“你是跟誰學的?”
“我們學校的汽燈都是我負責點火和維護,自己平時琢磨的。”
“我說你整天就像一個悶葫蘆似的,不哼不哈的,原來是這麼回事。”
“你每琢磨明白一個道理,你就會感覺到一種快樂,這也是一種享受。”
“不明白。”
“可我深有體會。”
“這燈怎麼關掉?”
“將放氣閥打開,放掉油壺裡的氣體,燈就熄滅了。”
玉蘭將兩個燈都熄滅後,喊著弟弟一起來到王紅兵的書房:“王主任,開門!”
“怎麼,修好了?”王紅兵問。
“小表叔,這兩個汽燈都是好的。”玉軍向王紅兵說明了情況。
王紅兵稱讚玉軍:“好小子,真行!”
玉蘭順利交了差,和玉軍高高興興地離開了,沒走兩步,又被王紅兵喊住了:“玉蘭,你過來一下。”
“還有事嗎?”
“這兩個汽燈就放你那裡,每天晚上讓玉軍點亮後,帶到工地上去,完工後,你再負責帶回來,你看怎麼樣?”
“行,交給我吧。”
玉蘭回到王紅兵的書房,剛提起汽燈要走,被王紅兵從背後抱住,舉止越來越放肆。
玉蘭隻好壓低嗓門跟他說:“鬆開,要不汽燈的事我不管了。”
“親愛的,今晚彆走了,讓我好好伺候你!”
“做夢!你把我看成什麼人了?你要是再這樣,我以後永遠都不理你了!”
王紅兵見玉蘭真的急了,連忙鬆開,對她說:“跟你開個玩笑,猜我給你買了什麼?”
“我怎麼知道?”玉蘭還在生氣。
王紅兵打開他那個小木箱子的鎖,拿出一包東西遞給玉蘭:“打開看看,裡麵是什麼?”
玉蘭打開一看,裡麵不但有她愛吃的奶糖和餅乾,還有一些麥芽糖和花生糖餅,這都是她非常愛吃的東西,她看了,臉上馬上就露出了笑容:“這些都給我?”
“傻丫頭,這都是專門給你買的,不給你給誰?”說著,就拿起一塊麥芽糖塞到她嘴裡。
“謝謝小表叔,您真好!”玉蘭吃得津津有味。
王紅兵又從箱子裡拿出兩個花手絹,在玉蘭麵前晃了晃:“喜歡嗎?”
“是給我的嗎?”
“當然!”
“小表嬸是不是也有?”
“她不配。”
“這兩個顏色我都喜歡。”
“我的眼光還行吧?”
“您怎麼知道我喜歡什麼顏色?”
“喜歡一個人,就要用心去研究她,觀察她,才能了解她,你說是不是?”
“你為什麼那麼喜歡我?”
“你很小的時候,我就喜歡,長大後,越長越漂亮,說句心裡話,我跑過很多地方,還沒見過比你漂亮的姑娘。”
“我有那麼漂亮嗎?”
“我喜歡你,不僅僅是因為你長得漂亮,還有你乖巧、嘴甜,從來都不跟我撒謊,這些我都喜歡。”
“那您能不能看在喜歡我的份上,以後對我媽和我哥好一點?”
“這次他們倆去水庫工地我安排的怎麼樣?是不是照顧他們了?”
“是,希望以後都這樣。”
“隻要你表現好,我會的,讓我親一個行不行?”
“行,讓你親一下。”玉蘭說著,就將手伸過去。
王紅兵一把抓住她的手,順勢將她摟在懷裡,摁在床上,又是親又是摸,還把手伸進她的衣服裡……
元旦前夕,大隊決定,設立王家峪大隊合作醫療室,利用代銷店西側的兩間空房子,進行修整後,正式掛牌營業。
一名赤腳醫生是王紅兵的遠房侄子王福義,是個熱心人,原來跟父親學過一點中醫,經公社衛生院培訓半年,正式上崗。
還配了一名女衛生員,初中畢業,在公社衛生院培訓了三個月,主要承擔一般的護理、取藥和收費等。
醫療設備也非常簡單,隻有一個聽診器,一個血壓計、二個體溫計,幾個注射器和用於針灸的銀針以及一個巡診藥箱。
赤腳醫生和衛生員都是農民身份,農忙時回生產隊乾活,農閒時上山采藥和巡診。
合作醫療收費很低,掛號費和治療費都是五分錢,自采的中草藥每副一毛錢,西藥按進價加百分之十收取。
自此,王家峪大隊有了自己的醫療機構。
一九七一年的春節將至,義勝工程指揮部放假一周,彩雲和玉強都回到家中。
家中隻有玉軍在學習,玉蘭去了西山水庫工地。
彩雲離開兩個多月,覺得家中太亂,床上的被子都沒收拾,枕頭下還放著幾個大白兔奶糖和幾塊花生糖餅,她知道,這肯定是王紅兵給她買的,她猛地意識到,王紅兵之所以要把玉蘭留在家中,是他精心設計的一個圈套,她擔心這樣下去會出事,必須儘快把她嫁出去。
玉蘭回來時,彩雲努力克製自己的情緒,她覺得這件事必須心平氣和地和她好好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