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朝陽點開“四劍客”群聊，人齊還是8月1日——入職兩周年那天。
雖然這個紀念日隻屬於她和昭昭。
林墨去了新加坡後，像被出差和whatsa吞沒，微信回複總是隔著一整個晝夜；yui在美國，偶爾冒泡，但話裡話外都是作業和論文；昭昭更是沉默，偶爾說幾句話。
阮朝陽從小就是話多的人，每天必須把心裡的話倒乾淨才能睡得著。朋友對她而言，不是解決問題的工具，而是情緒的容器——她不需要建議，隻需要有人聽她說完，然後回一句“好煩啊，我也覺得”。
可這一個月，她在東海項目裡的窒息感，像被丟進深海的石子，連回響都沒有。
起初，她還會在群裡斷斷續續吐槽——
“robert今天又當眾罵我廢物。”
“那個老不死的惡心的手‘不小心’又想搭我腰上！三次了靠！”
可漸漸地，回複的人越來越少。有時隔了一整天，才等來一句“抱抱”或者一個有時差的“？”。
後來，她也不發了。
這個群，終究還是像大學宿舍群一樣，被各自的生活衝散，變成通訊錄裡一個沉默的圖標。
程淮舟也很忙。迪拜項目結束後，他飛洛陽看過她一次，但原定的旅行計劃因為她的項目無限延期。現在他又去了北京，每天會固定跟她視頻。
——即使沒人能拉她一把，她也不能就這樣沉下去。
她撥通了hr的電話，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點顫抖的哭腔：
“您好，我想求助……我可能遇到了職場霸淩。”
hr公事公辦地給了她一個員工權益保護熱線，語氣禮貌而疏離。
“我是新人……我不敢直接舉報，怕影響績效評估。”她攥緊手機，指甲陷進掌心，“但我需要心理疏導……我真的快撐不住了。”
——
酒店房間的台燈亮到淩晨一點，阮朝陽盯著屏幕上的數據模型，眼前已經泛起重影。
手機突然震動——
程淮舟：【人呢？房號？】
她愣了兩秒，手指比大腦先反應過來，迅速敲出一串數字。
十分鐘後，房門敲響。程淮舟走進來，西裝外套搭在手臂上，領帶早已扯鬆。
她幾乎是跳起來撲過去，額頭重重撞在他鎖骨上。
“嘶——”他皺眉，卻伸手扣住她的後腦勺，“投懷送抱也看準點。”
阮朝陽沒說話，把臉深深埋進他頸窩。熟悉的氣息湧進鼻腔，她突然鼻子一酸——這一個月的委屈、疲憊、窒息感，像終於找到出口的洪流，衝得她眼眶發熱。
程淮舟似乎察覺到什麼，掌心在她後背輕輕拍了拍，“去沙發上躺會。”
兩人陷進沙發裡，她蜷在他懷裡，聽著他平穩的心跳。他的體溫透過襯衫傳來，像一塊持續供電的溫暖電池，慢慢填滿她耗儘的能量槽。
不知不覺間，他們竟這樣相擁著睡去。
半夜，阮朝陽猛地驚醒，發現電腦還亮著。
“完了！報告！”她掙紮著要起身，卻被腰間的手臂一把撈回去。
“我明天要交……”
“上班前幫你改好。”他收緊手臂，下巴抵在她發頂，“現在，睡覺。”
命令式的語氣，卻讓她突然安心下來。
窗外，洛陽的夜色依舊深沉，但某種溫暖的力量正悄然修複著她破碎的防線。
清晨七點半，阮朝陽正對著屏幕皺眉。數據邏輯看似完美，但直覺告訴她哪裡不對勁。
程淮舟端著咖啡走過來，放到她手上，掃了一眼："用杜邦分析法拆解過了嗎？"
"拆了，roe確實有問題，但"她突然頓住，"等等，你提醒我了！"
她快速新建工作表，手指在鍵盤上飛舞：
1 分解淨資產收益率
2 交叉比對周轉率
3 突然停住："銷售淨利率被高估了！"
程淮舟唇角微揚："繼續。"
"他們在折舊計提上做了手腳！"她調出固定資產明細，"看這個——設備折舊年限居然按20年算？現在行業標準都是8年！"
"很好。"程淮舟放下咖啡，"但還沒完。"
他俯身在她鍵盤按下ctrl+alt+f：
"現在看關聯交易。"
阮朝陽馬上發現了問題：
虛假銷售：通過子公司循環交易虛增收入
費用資本化：把當期費用做成長期資產
抽屜協議：未披露的退貨條款
阮朝陽倒吸冷氣："這是財務造假！"
程淮舟手指點了點審計報告最後一頁："看這句——"
「在所有重要方麵都符合規定」
"審計的漂亮話，"她冷笑，"翻譯過來就是：'賬做得挺漂亮，但我們不保證沒貓膩'。"
阮朝陽瞬間懂了："所以他們急著在暴雷前甩鍋！"
阮朝陽立即新建分析模型：
1 把注水的利潤擠乾
2 重新計算公司真實價值
3 加入"如果就"的預警分析
阮朝陽按下保存鍵，轉身撲進程淮舟懷裡，像隻啄木鳥似的在他臉頰上連親好幾下。
“我需要你。”她仰著臉，眼睛亮晶晶的，“這個項目，你得幫我改作業！我會好好報答你的。”
程淮舟挑眉，似笑非笑地看她：“說說看，怎麼報答？”
她的手已經不老實地鑽進他襯衫下擺，指尖在他腹肌上輕輕一劃，笑得狡黠：“你覺得呢？”
他手臂把人收入懷中，嗓音低啞：“你現在的談判技巧倒是進步不少。”
會議室裡，robert翻著她的報告，眉頭越皺越緊。
“這版還是不行。”他啪地合上文件夾，“你的分析太膚淺，根本抓不住重點。”
阮朝陽微微一笑，語氣恭敬卻寸步不讓：“請您具體指出哪裡需要修改？我在培訓時有幸受nathan指導，類似的案例他教過我。如果您覺得有漏洞，我可以發郵件請教他的意見。”
robert的表情瞬間僵硬。
“nathan 您認識吧？”
robert想起那張冷冰冰的臉，是他一直想巴結卻搭不上線的人。
空氣凝固了兩秒。
“不必了。”robert冷冷道，“下次注意。”
程淮舟處理人際關係向來簡單粗暴——能直接碾過去的，絕不繞彎子。
阮朝陽不想讓他卷進這種職場泥潭，怕他一出手，事情就徹底沒了轉圜餘地，也怕他樹敵。但這次不一樣——他幫她改了報告，就等於給她遞了刀。
既然手裡握著程淮舟校準過的數據，她自然有了硬剛的底氣。
——論業務水平，程淮舟是行業裡當仁不讓的頂尖。
robert可以欺負一個初出茅廬的顧問，但絕對不敢質疑程淮舟親手調教出來的分析模型。
所以，她毫不猶豫地借他的勢，狐假虎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