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勝連續吃了幾天,喬漫麗做的玉米窩窩頭,以為自己從儉到奢容易,從奢到儉艱難。
閨女給他一個布袋,說是玉米窩窩頭
王德勝皺著眉頭咽下嘴裡乾澀的窩頭,喉結艱難地滾動了幾下。
他放下咬了一口的窩頭,抬眼看向正在小口喝粥的喬漫麗死命咽下去窩窩頭:“你這窩頭……”
喬漫麗也忍著,她舍不得王德勝一個人吃,抬頭,“怎麼啦?我按食堂教的法子做的啊。”
傻婆娘,陪著他一起吃。
王德勝沒說話,起身走到碗櫃前,翻出一個布包。
打開後,裡麵整整齊齊碼著幾個金黃色的窩頭,那是閨女給來的。
他拿起一個掰開,頓時一股帶著淡淡堿香的氣息撲麵而來。
“你嘗嘗。”他把半個窩頭遞給喬漫麗。
喬漫麗接過咬了一口,眼睛立刻瞪大了:“這怎麼會這麼鬆軟?明明都是玉米麵,一點也不拉嗓子。”
王德勝走到灶台前,手指抹了一下還沾著玉米麵的麵盆邊緣,放在舌尖嘗了嘗:“堿。小小加了堿。”
“可供應站根本沒賣堿啊!”喬漫麗驚訝道。
“不是買的。”王德勝打開灶台下的灰箱,抓了一把冷卻的草木灰,“是這個。”
喬漫麗難以置信地看著丈夫用棉布包起一把灰,淋上熱水,濾出的淡黃色液體滴入新的玉米麵中。
二十分鐘後,當蒸籠揭開時,原本粗糙的玉米麵竟然變成了蓬鬆的金黃色窩頭。
王德勝咬了一口新蒸的窩頭,意味深長地說,“你在你爹家吃慣了小灶,自然不懂這些土法子。”
喬漫麗一臉崇拜:“你好厲害。”
“去問小小要她自己做的堿水,不然你的比例不好,做出來苦兒有毒,她做得堿水上層。”
窗外,王小小正蹲在院子裡,用一把小刀仔細地把撿來的樺樹皮削成薄片——這是她製作堿水的另一種秘密原料。
聽到屋裡傳來的對話聲,她嘴角微微抽抽,但很快又恢複了那副標誌性的小麵癱表情。
院中的大腸和豬肺在零下三十度凍著,這些要等賀建民叔叔回來,爹升官的時候吃。
估計快了。
第二天,喬漫麗沒有來找王小小,她帶喬紅去了領導那裡承認錯誤,在廣播裡,喬紅哭哭啼啼的道歉。
王小小在麵無表情的聽著,心不誠,語氣帶著不服氣,道個屁歉。
還想要堿水,要你大爺。
王小小背上軍用背包,拿著斧頭進深山了。
晚上,王德勝吃到堿水發苦的玉米窩窩頭,沒有說話。
喬漫麗趕緊解釋,“小小一直不在家。”
王德勝笑眯眯說:“我知道,以這個丫頭的性格,現在應該在深山中玩。”
喬漫麗現在愛屋及烏的說:“會不會太危險了。”
“放心吧!以這個丫頭,要去三天。”王德勝看了喬花喬紅:“紅紅,我是你,我就會和小小搞好關係,和她在一起,最起碼不缺肉,吃完飯到院子見我。”
喬漫麗想插話,被王德勝一個眼神釘在原地。
王德勝把喬紅叫到院子裡,零下二十度的寒氣凍得她直打哆嗦。
他故意選了風口的位置,讓寒風把喬紅的臉刮得通紅。
“知道為什麼讓你站這兒嗎?”王德勝的聲音比寒風還冷。
喬紅縮著脖子搖頭,睫毛上結了霜花。
“因為你那張嘴,把你自己在家屬院的路都堵死了。”王德勝從懷裡掏出個窩頭,掰開露出裡麵粗糙的斷麵,
“就像這堿放多的窩頭,又苦又硬,沒人愛碰。”
他忽然把窩頭塞進喬紅手裡:“吃下去。”
喬紅咬了一口,立刻苦得皺起臉。
王德勝突然喝道,“咽下去,前線的兵連野菜都吃得,你矯情什麼?”
看著喬紅含著淚硬吞下去,王德勝語氣忽然緩和:“想不想讓人對你改觀?如果想,我教你,如果不想,你現在可以回去睡覺了。”
喬紅沒有想到元宵節的那一句話,讓她在家屬院到了現在依舊被人指指點點,她錯了,但是為什麼?大家都不原諒?
“王爸爸,我錯了,真的錯了,我不知道叔爺爺是老革命,知道了,我絕對不會說。”喬紅哭著說。
王德勝臉色好看一點,摸了摸她的頭:“傻丫頭,不管是不是老革命,你都不能說,生老病死是人控製不了,如果有人這樣說你在乎的人,你生不生氣?”
喬紅想了一下,如果有人這樣說她媽媽,她一定氣死的。
“王爸爸,我知錯了。”
見喬紅點頭,他掏出個小本子:“從今天起,每天去五戶人家,用堿水窩頭換他們家的粗糧窩頭。”
喬紅瞪大眼睛:“這不是……”
王德勝冷笑,“你還有心情擔心吃虧?你現在最缺的就是人緣!記住,要說'請嬸子指點',換回來的窩頭必須當場吃完。”
第一戶是李主任家。
喬紅捧著堿水窩頭,在李嬸審視的目光下,硬著頭皮咽下對方家拉嗓子的窩頭。
等她拿出金黃的窩頭時,李嬸的眼神明顯軟化了。
“堿放多了會苦,”王德勝在門外低聲指導,“要說'請嬸子教教我'。“”
到第三戶時,喬紅已經學會主動說:"張叔,您胃不好,這個加了堿的好消化。"
等走完五戶人家,她肚子裡塞滿了各種粗糧窩頭,嘴角都磨破了,但眼裡有了光。
第七天,家屬院的長輩特意來要堿水配方。
喬紅按王德勝教的,當著眾人麵說:“是王叔教的法子,他說當年在前線,戰士們都這麼吃。”
一個月後,家屬院廣播裡表揚喬紅'樂於分享’
王德勝事後問:“紅紅,知道我為什麼要你這麼做了嗎?”
喬紅:“王爸爸,你叫我這樣做,是想讓彆人知道我在將功補過”
王德勝:“不錯,非常好,但是你最重要道歉的人,你還沒有解決。”
喬紅低下頭,沒有說話,但是王德勝這次沒有逼她,事情需要她自己想通,逼她是解決不了問題。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就走了。
喬紅知道王爸爸說得是誰。
她期期艾艾來到王小小門前,手指攥緊了衣角。她深吸一口氣,終於抬手敲了敲門。
門開了,王小小背著斧頭正要出門,看見喬紅時眉頭微皺。
“有事?”聲音冷得像冰。
喬紅咽了咽口水,突然從背後拿出一個布包:“我熬了三天”
她顫抖著打開布包,裡麵是十幾個金黃的玉米窩頭,“按你教的方法做的堿水……”
王小小掃了一眼,窩頭形狀歪歪扭扭,有幾個還帶著焦黑。
“第一次沒掌握好火候”喬紅聲音越來越小,“但真的不拉嗓子了!”
王小小沒接,隻是冷冷地問:“就這?”
喬紅的眼淚突然湧出來:“對不起!我不該說叔爺爺的壞話!我知道錯了!”
她猛地鞠躬,額頭差點撞到門框,“我不求你原諒,就是想告訴你,我真的知道錯了!”
王小小沉默了很久,最後伸手拿了一個窩頭,掰開看了看,咬了一小口。
“堿放多了。”說完就要關門。
喬紅急忙抵住門:“等等!”
她從懷裡掏出一本手抄本,“這是我抄的,《軍地兩用人才手冊》裡關於野外急救的部分”
王小小接過書,想了一下不想白拿這個書,走進地窖,拿出一個半隻臘雞,就當野外救急的學費了,丟給她直接關門。
喬紅抱著臘雞,好香呀!王爸爸說跟著王小小有肉吃。
王德勝看著在廚房教人做窩頭的繼女,對王小小低聲道:“看見沒?要讓人服你,得給她指條明路。”
王小小撇撇嘴,把更精確的堿水配方塞給了王德勝,當然,最關鍵的火候掌握還是留了一手。
“閨女,你去深山待了三天,肉呢?”王德勝看了半天,她的東廂房沒有看到肉,她可絕對不會拿去賣的。
王小小白了她爹一眼,把水缸提了起來,王德勝看到鹽水瓶,拿出一半鹽水瓶。
六瓶肉鬆。
“爹,一出手就拿了我一半的備用糧不好吧?”
“備用?你屋裡的物資,夠你吃上三個月,普通成年人省著一點吃都吃上六個月。”
王小小狐疑看著她爹,她爹怎麼知道。
王德勝拍了她的腦袋,“老子下周關鍵時期,你裝也要裝的和好,敢壞我事?老子叫你上一年級。”
王小小冷哼一聲:“你管好你家三個女人就行,我什麼時候拖你後腿過。”
王德勝:“你在族裡有這麼多小弟小妹,這裡怎麼沒有了?還有十一給你的物資,拿來給我看,給老子一半,我有用。”
王小小滿臉寫著不情願,她爹上下一張嘴就想要,他瘋了吧!
王德勝沒轍了,閨女比他有錢,比他有物資。
“五月份,有文工團來表演,7月份去你親親大伯那個兵區,八月份去九叔那個軍區,我和文工團團長是兄弟,過命的兄弟。”
王小小眼睛亮亮,手指慢慢伸出五,意思是連續五年。
王德勝做了v的手勢。
“切~我自己坐火車去,爹,火車票不要票,我出來的時候,二伯怕我受委屈,給我很多空白證明,讓我回家。”
王德勝心中歎氣,他是多不得人心呀!自家的二哥,怕他虐待小小。
王德勝隻剩下最後一招了:“2年,還有我有一個上好的弩。”
王小小嘴角上揚,“爹,看您說得,十一叔給我的,還不是看您的麵子上給的,分你一半,等下你來東廂房拿。”
晚上,王德勝大張旗鼓帶著喬漫麗母女三人來到東廂房,笑嗬嗬說親閨女請吃飯。
把王小小氣死,她爹那個食量和她有得一拚,都是大胃王,兩人可以吃上4斤的玉米麵。
王小小做了一大盆的玉米麵條,鹵子是雞蛋醬和每人三塊肉。
下午五點,王德勝帶著喬漫麗母女三人,大搖大擺地推開東廂房的門。
他故意提高嗓門:“閨女啊,爹帶全家來嘗嘗你的手藝!”
王小小正攪著鍋裡的玉米麵條,聞言手上一頓,鍋鏟差點掉進鍋裡。
她轉頭瞪著王德勝,小臉繃得更緊了,這老狐狸分明是來吃大戶的!
“來來來,都坐。”王德勝熟門熟路地帶著三人進房,坐在炕上,“聽說小小做了雞蛋醬?”
所有人眼睛直勾勾盯著炕桌上那碗金燦燦的雞蛋醬。
王小小"咣當"一聲把麵盆撂在炕桌上:“自己盛。”
王德勝第一個動手,一筷子下去卷走了小盆麵條,放上雞蛋醬。
這個閨女的。
王德勝隨後給喬漫麗三人各盛一碗,放上雞蛋醬。
他就拿著盆把剩下的雞蛋醬倒入碗裡。
喬漫麗看得清楚,王德勝把大部分的雞蛋醬給了她們四人,他就是麵,雞蛋醬都基本沒有了,就剩鹵子。
“吃啊,客氣啥,小小的手藝很好。”王德勝笑道,他轉頭對喬紅說:“去把窗台上那罐辣醬拿來。”
王小小拿出5個把子肉。
一人一份。
喬漫麗小心翼翼地挑起一筷子玉米麵條,金黃的細麵上裹著濃鬱的雞蛋醬,散發著誘人的香氣。
她輕輕咬了一口,眼睛頓時睜大了,這麵條竟然比白麵還要勁道爽滑,完全沒有粗糧的粗糙感。
“這真是玉米麵做的?”喬漫麗忍不住問道,聲音裡滿是不可思議。
她以前在她爹家都沒吃過這麼好吃的粗糧。
喬花已經顧不上說話,小嘴塞得鼓鼓的,連嘴角沾了醬汁都顧不上擦。
她從來沒想過粗糧玉米麵能這麼好吃,比食堂的白麵饅頭還要香。
喬紅則盯著碗裡的把子肉發呆。那塊肉肥瘦相間,醬色透亮,一看就是小火慢燉了許久。她猶豫著咬了一小口,肉香瞬間在口腔裡炸開,軟糯的肥肉和緊實的瘦肉完美融合,讓她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王德勝看著三個狼吞虎咽的女人,眼裡帶著笑意,“慢點吃,小小做的鹵子管夠。”
喬漫麗突然意識到什麼,抬頭看向王德勝幾乎空了的碗:“你怎麼就吃這麼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