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卿塵帶來的一隊黑甲衛很快控製住混亂的場麵。
謝相容壓下心口撕棉扯絮般的悶疼及突然洶湧的淚意,不刻意去看他,與阿娘等在馬車前。
不遠處,謝二老爺帶著謝相寒對著穆卿塵道謝。
“世子,小心!”
恰在此時,一個匪寇突然掙脫束縛,奪過士兵的刀刺向穆卿塵。
謝相容身體比腦子快,抬手射出方才沒射出去的弩箭。
下一瞬,一杆長槍貫穿匪寇,帶著他的身子砸在謝相容身邊,重擊之下,鮮血噴濺在謝相容臉上身上。
謝相容隻覺一滴滴腥血粘附在她身上臉上,將她身上的熱度一點點吸走,讓她指尖發冰發涼,周身突然安靜下來。
“阿容!”
沒來及護著女兒的謝二夫人流著淚,緊緊抱著謝相容,顫著手替她擦著血跡。
“阿容,沒事沒事,咱不怕。”謝相寒幾步竄過來,搓著謝相容手臂,助她回溫。
“阿容,回神。”慢一步的謝二老爺看著女兒呆木的樣子,摸著她的頭,心疼不已。
謝相容隻覺阿爹阿娘兄長的聲音,似來自遙遠亙古,慢慢鑽進她的耳朵,隨之帶來一股暖流,將她從冰層中解凍出來。
謝相容慢慢恢複知覺,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這時,穆卿塵帶著侍從過來致歉。
“抱歉謝姑娘,事態緊急,我沒注意到您在這邊。”侍從態度誠懇,可即便注意到了,他還是會毫不猶豫擲出長槍。
畢竟,人與人的命,還是不一樣的。
謝相容垂眼躲過穆卿塵的視線,白著臉答道:“沒事……你也是為了救人。”
穆卿塵看了眼匪寇身上插著的弩箭,盯著謝相容慘白的臉,眉宇微擰,正要移開視線,他的識海中陡然現出一個畫麵。
一間有些熟悉的宅院內四處披白掛素,內堂放著一口棺槨,一個黑衣男子快步走至內堂外,被一個滿身素白的女子攔住。
男子站著沒動,有人上前拉開女子。
女子突然掙脫束縛,朝著男子說了句什麼,轉身一頭撞在棺槨上,沒了氣息。
男子對女子視若無睹,繞過她,走至棺槨旁。
隨著男子的視線,穆卿塵看到棺槨裡躺著一個女子,女子脖頸手上青筋凸起,顯是死得很痛苦。
男子的手伸向棺槨內女子的臉。
穆卿塵心口驀地一疼,眼前似蒙了霧,讓他看不清裡麵人物的臉,可他莫名感受到了男子內心洶湧壓抑的痛苦。
畫麵戛然而止,穆卿塵握了握手,不動聲色看了眼身前幾人沒什麼變化的臉。
少女側身垂首靠著謝二夫人,臉依然蒼白,恢複了些精神,沒有再顫抖,也沒有奇怪的畫麵再顯示出來。
他壓下疑惑,轉向謝二老爺,“謝尚書,南楚使臣約明日午時抵達京都,還請早些回去做準備。”
謝二老爺身為禮部尚書,自然知道事情的重要性,連連應是,又道了謝。
穆卿塵抿唇擺手,按照以往,提醒這種事他不會乾,而保證進京之路安全本是他的職責。
之後,穆卿塵讓侍從押送匪寇回京,順道護送謝相容一家四口。
馬車內,謝相容埋在謝二夫人懷裡,內心一陣歡喜一陣悔意。
歡喜的是此次阿爹阿娘及兄長,無一人受傷。
後悔的是自己明明前腳才莫名慘死在他院子裡,可剛才看到有人舉刀刺向他,她還是第一時間射出了手裡弩箭——雖然沒起到任何作用。
謝相容默默唾棄著自己,又安慰自己如此便可抵了他對五哥的救命之恩。
日暮時分,英國公府門口,管事焦急地等在外麵。
看見馬車駛近,急忙迎了上去。
謝相容兄妹二人扶著阿娘剛下馬車,就聽管家通知道:“二老爺,老夫人讓您和夫人帶著五公子和四姑娘去一趟榮居堂。”
謝二老爺皺眉,正要推拒,謝二夫人從兒女跟前走開,拉了拉謝二老爺。
榮居堂內,謝老夫人蔣氏端坐高堂,左右兩邊各圍繞兩個孫子孫女。
英國公夫人韓氏坐在一旁,兒媳顧氏站在她身後,謝三老爺與謝三夫人寧氏坐在另一邊。
英國公府三公子、三房長子謝相宴奉承著老夫人,“祖母福氣好,孫兒多在祖母跟前靠靠,連睡覺都香了。”
謝老夫人被哄得哈哈大笑。
正在此時,謝相容一家四口走進室內,室內眾人肉眼可見地收回了笑意。
謝相容轉頭與撇著嘴的謝相寒對視一眼,抿了抿嘴角。
她沒想到那個侍從竟然專程來英國公府走了一遭,這樣,祖母這邊定然也會更加麻煩。
謝老夫人將幾人從上看到下,皺眉問道:“你們遇到匪寇,是金陽王府的穆世子救了你們?”
謝老夫人語氣生硬,眾人習以為常。
“是。”謝二老爺皺眉應了聲是。
穆世子不來,他們縱使受點傷也能脫困,可人家的恩情,他否認不了。
謝老夫人似乎很滿意,“既如此,明日還需去金陽王府向人家道謝。”
“母親,月姝和阿容受了驚,需要修養。”謝二老爺再次皺眉。
謝老夫人顯然不滿,臉色一沉,做了決斷,“那就後日過去,謝禮由府內出,老大媳婦準備。”
謝老夫人拍了拍身邊不停使眼色的孫女,“我知道你要忙禮部的事,後日讓老大媳婦帶著你媳婦他們去,道個謝還拖拖拉拉,不要讓人家看輕了我們。”
短暫休息了一日,早膳後,謝相容拿著手裡鑲滿寶石的短刃,目光複雜。
阿爹說府裡的禮物是府裡的禮物,他們自己也得準備。
她手裡的短刃是二哥寄回來送給她的,說是北狄之物,可以拿來把玩,也可以防身。
上一世,她為救五哥,將它獻給宣王世子,穆卿塵知道後,道了句可惜,語氣不乏歎息,想來是喜歡的。
半晌,謝相容歎了口氣,合上禮盒。
英國公府門外,謝老夫人有意張揚,光謝禮就準備了一整車。
謝相容知道祖母是有意攀附金陽王府,才讓他們如此大張旗鼓地去道謝。
她看了眼一臉興奮的謝相宴兄妹二人,思緒惆悵。
祖母前一世就是硬攀沒攀附上,才惱羞成怒,將錯處都歸在了二房身上。
這一次,他們二房的態度的是明確的。
可也不能太刻意,與穆卿塵相關的事不能有任何異常,那個人,太過警敏。
半盞茶的時間後,一行人浩浩蕩蕩往金陽王府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