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燁略一沉吟,吩咐道:“帶他來二堂見我。”隨即對眾人道:“你們先商議具體計劃,我去見一下來人。”
然後,轉身從側門到了二堂。不良人署衙單獨會客的地方。
“唔,寧真是吧,你隨我來!”
絡腮胡幫寧真把老馬牽到馬廄,帶著寧真到了二堂。
寧真終於見到了這位大名鼎鼎的不良人天罡三十六校尉三統領,長眉鳳目,麵目溫煦,正一臉微笑地看著他。
這人長得好帥,放到後世,可以當一線明星了。
寧真暗讚,長身作揖,“盂縣不良人寧真,見過林校尉。不知校尉大人指名見我,有何差遣?”
“我好像,沒有說要見你啊!誰讓你來的?”林燁嘴角一歪,失笑道。
“啊?!”寧真愣住了。
這玩笑開大了吧!
心裡又問候了老秦祖宗幾十遍,你妹的到底搞啥雞毛,有這麼耍人的麼?老子一路奔波,差點把小命丟在路上,結果你晃點我?!
你個老小子開玩笑沒有深淺麼!
“是我那無良上司,我們盂縣不良人的校尉,秦蒼,是他騙我來的!”
寧真憤然道,然後開始敘說他是如何有鼻子有眼地騙自己進京,又指控此人目無尊長戲耍上司,合該革職查辦……
越說越生氣,索性添油加醋進行了藝術加工。說秦蒼平日裡如何壓榨下屬,懶政惰政,在盂縣欺男霸女,雲雲。
“有這等事?”林燁挑高眉毛道。
“何止,林大人,你知道不知道他為何被投入不良人隊伍?”
“為何?”林燁好奇道。
“他扒灰!”寧真咬牙切齒道。
“如此不堪,怎配當我不良人的校尉?”林燁瞠目道。
“就是嘛,大人,您就革掉那老家夥的職位吧,給小人以及眾兄弟,以及盂縣七萬百姓一片朗朗的天。諾,他就是讓我帶著這塊牌子麵見大人您的!”
寧真掏出了那塊黑幽幽半透明的牌子。
林燁接過牌子,凝視著。
“大人,這是我們不良人的腰牌吧?上麵還有個良字呢。”寧真道。
林燁摩挲著牌子,沒有回答,卻笑道:“你夤夜趕來長安,還沒吃東西吧!”
寧真點頭。
林燁轉身吩咐人起灶,又折返二堂,詢問起寧真盂縣不良人的情況,都辦過什麼案子。
寧真把盂縣十四個不良人連同他們的特長都介紹了一遍,這些年辦的雞毛蒜皮的小案也添油加醋地介紹了一遍。
最後,還不忘彈劾上司秦蒼,說牛二粗中有細有膽識,李四智計過人有文化,都是盂縣不良人校尉的好人選。那老秦是真不行!
林燁笑而不語。
不一會兒,有個短衣漢子端進來一大碗熱騰騰的湯麵,連帶一摞胡餅,放到寧真麵前,寧真大口吃了起來。
“你慢慢吃,不夠了還有。”林燁叮囑了寧真一句,帶著黑木牌轉身出去了。
直奔遊天一的院落。
此刻已過卯時,天已蒙蒙亮,若按師父的作息習慣,此時想必已打完坐了。
砰砰砰,林燁輕輕扣門。
侍童小澤開門。
“師父打完坐了沒有?”
“摁,在蒔花哩。”小澤帶著林燁往花圃方向走。
到了花圃,果然見一身素衣常服的遊天一,手執小鋤和木壺,給花兒鬆土澆水。
“弟子林燁見過師尊。”林燁行了個禮。
“這麼早過來,想必有要事。”遊天一放下鋤和壺,轉身進入廳堂。
林燁將手中黑牌呈上,“師父,剛才有個自稱盂縣不良人的年輕人,帶著這塊牌子來找我,說是奉我的命令來見我。可我明明沒下過這樣的令。”
遊天一接過木牌,瞳孔一縮。
林燁從接到這個木牌開始就覺得不對勁。不良人的腰牌一般是銅做的,上麵鐫刻著“不良人”三個古樸大字。
哪像這塊木牌,上麵隻是刻了個“良”字,就像是連母版都沒搞清楚的贗品。
偏偏,摸上去又有種令人心悸的氣息。
“師父,盂縣是不是沒有進入不良人總冊的那個縣?這是他們自製的腰牌?上麵隻有個良字,以做個良人為警示,倒也彆出心裁。”林燁道。
遊天一舉起手中木牌,冷哼道:“這是良字麼?你瞪大眼睛好好看看!”
林燁湊近一看,良字頭上沒一點,是個艮字。不禁汗顏。
許是剛才光線不好,又主觀認定這是不良人的地方腰牌,自己看錯了。
“說說來人的情況。”
“他說他叫寧真,在太原府東八十裡的盂縣做不良人,他的同伴有十二個,都歸一個叫秦蒼的校尉管轄。他對他的上司怨念挺大的……”
林燁把寧真的情況詳詳細細轉述了一遍。
遊天一神色變幻,摩挲著木牌沉吟不語。
“師父,這個寧真該怎麼安置?”林燁問。
“不可薄待,不可厚待。等老二回來,你將他交給老二。”
“唯。”林燁心裡琢磨著這八個字的分寸,躬身告退。
遊天一沒有把那塊木牌交還給他。
……
鐘鼓樓的報時鼓聲響起,卯時二刻。
二堂的寧真連吃兩碗麵條,又吃光了一摞胡餅,借著透過窗戶的晨曦,觀察起四周。
感覺就和縣衙裡的內堂差不多。隻是更大。案幾等陳設更加簡潔,牆壁上空空如也,整個房間透出一股整肅的氛圍。
就在寧真百無聊賴的時候,林燁回來了。
“寧真,是二統領要見你。現下她在外邊,等過幾天他回來,我帶你去見他。你先跟著小乙熟悉下情況。”
林燁揮手喊了一個年輕人進來,指了指寧真,“小乙,這是新來的兄弟寧真,這幾天你帶帶他。”
小乙諾了一聲,轉頭微笑著看向寧真。他和寧真年齡差不多,身穿乾淨的皂服,小眼微眯,嘴角上翹,看上去很是可親。
寧真拱手,“見過小乙哥。”
“兄弟客氣。”小乙也拱手道。
待林燁一離開,小乙就露出了少年人心性,勾著寧真肩膀,“走,我先帶你到東市轉轉。”
【自己這算調入總部了?】
寧真帶著滿腦子問號跟著小乙去了東市。
東市作為長安規模最大的兩座集貿市場之一,距離平康坊僅一牆之隔。
一進東市,寧真就被撲麵而來的熱鬨喧囂包圍了。
隻見酒肆緞莊、瓷器店、金器店、鐵匠鋪櫛次鱗比,闊大的街道上還有帳布圍成的舞台上胡姬表演,沿路小販們推著各種早食小吃叫賣。
寧真看得目不暇給。
這才是大唐,萬國來朝的大唐,滿是煙火氣的大唐。
小乙笑眯眯看著來往行人,還不時地和沿路攤販打交道。到了畢羅小攤,小乙買了兩份櫻桃畢羅,遞給寧真一份,兩人一邊逛一邊吃,小乙同時給介紹情況:
“這東市魚龍混雜,彆看地方不算大,但西域各國、三教九流、官宦富商等等各色人都在這裡流動。所以治安任務頗重。”
“這裡都歸咱們不良人管麼?”
小乙細細咀嚼著口中櫻桃,咧嘴一樂,“不良人哪裡有管轄權。這裡歸萬年縣直轄。”
“奧。”寧真有點小失望。
“可是,”小乙話鋒一轉,“偌大的東市,天子腳下,達官顯貴隨時出沒,小小萬年縣莫說縣尉,就是從五品的縣令,也不敢崩出個屁來。”
“那哪裡能管?”
“若說日常交易,物價質量這些,歸太府寺和平準署管轄。治安嘛,京兆府、金吾衛、萬年縣尉、坊正、鋪吏都有權限。”
“這麼多部門?”寧真瞠目。
小乙桀然一笑,“可是,他們都知道,和東市一牆之隔的不良人,才是東市的正主兒。兄弟,這裡是咱們的地盤。”
說著,拍了拍寧真的肩膀,帶著他回了府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