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吸口氣我看看!”高朝世盯著他,冷冷道。
寧真大大吸了口氣,胸膛鼓起,小腹收緊。
“氣濁且急,又沉不下去。這還叫呼吸?頂多是喘氣。”
高朝世哂然。
頓了頓,又道:“現在,把那口氣吐出去。重新吸,記住,要慢,要勻,要穩!吸到丹田裡,吸滿,直到肚子鼓漲為止。”
寧真吐氣,抬起雙手,紮了個馬步,開始吸氣。
“急了,重來!你紮馬步乾什麼?”高朝世嗬斥道。
電影裡練功不都這樣麼?
寧真收起馬步,挺胸抬頭,又開始吸氣。
“放鬆,頭肩不要那麼緊,意守丹田,從現在開始吸氣,最好堅持過十息。要慢,要勻,要穩,不可停。”
結果寧真沒堅持過六息,就堅持不下去了。
“現在,你還敢說,你會呼吸?”高朝世譏笑道。
寧真皺著眉,問道:“非要這樣呼吸麼?這不就是吐納麼?”
高朝世一笑,“還知道吐納。對啊,這便是吐納的基礎,納氣入腹。然後才是吐故納新,再然後,才能練龜息術。而龜息術才是潛行者入門的功夫。”
“會吐納,才能進階龜息,練好龜息,才能控製氣機。能控製氣機,才能控製肌肉乃至骨骼,才能學習易容術。其它的像輕功、神行術,也都是從呼吸開始練。你說重要不重要?”
寧真點頭,“我再試試。”
於是閉上眼,結果還是沒到十息,又一次失敗。
高朝世搖頭,“這個意守,並不是死守。而是似守非守,若存若亡。不要想著死死去抓住。不要閉眼,雙目微眯。”
寧真再試,再度失敗。
沮喪地問高朝世,“師父,我是不是很笨?連個呼吸都學不會。”
“你是太小看吐納了。我剛學的時候,用了一個月才入門,你要一下子學會,豈不顯得我太笨?”
高朝世冷哼道。
突然伸出右手,屈起中指和無名指,貼在寧真腹部,用拇指、食指、小指三指掐住他的腹肌,道:“現在,吸十口氣。”
寧真依言開始吸氣,隨著他的吸氣,高朝世的手漸次放鬆。
等到他的手徹底鬆開,寧真竟吸足了十息。小腹鼓起。
“師父,這次成了。”寧真喜道。
“沒讓你說話!你看,這口氣又泄了。重來!”
高朝世又伸手掐住了他的小腹。
寧真吸足十口氣。
高朝世鬆開手,“現在,憋十息。張口,將這口氣吐掉。”
寧真憋得臉色通紅,將這口氣急忙吐了。
“吐得急了。吸十息氣,吐三至五息方好。”
說著,又伸手掐著他的丹田幫他行氣。
就這樣,為了練這一吸一呼,高朝世不厭其煩地手拿把掐地教寧真,像是一個耐心的幼兒園老師。
日頭不知不覺到了中天。
門外響起敲門聲,送飯的夥計隻是喊了聲“午食到了”,便離開。
寧真開門,將高台上的食盒拿進來,放到涼亭的石桌上,笑嗬嗬道:“老師,你也一起吃。我們不良人的夥食還不錯。”
“你自己吃吧,我有吃處。”高朝世慢吞吞道,負手向門外走去。
“你去哪兒吃?”寧真一愣。
高朝世沒回答,而是連頭也沒回地道:“記住這一呼一吸的規律,以後不論行走坐臥都將其練成本能,連吃飯睡覺這口氣都不能斷。綿綿泊泊,其韻悠長,其用不絕。”
白衣身影一閃,不見了。
寧真連個殘影都沒看見。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這位太監師父果然是高人呐!”
……
高朝世身形一閃,幾個起落就到了平康坊西北角遊天一的獨院門前。
砰砰砰,扣門。
侍童阿澤探出頭,見是個陌生人,詫然道:“你是誰?”
“告訴你家老爺,就說老友高朝世來訪!”
“奧。”
砰,門關上了。隻聽得裡麵噔噔噔的跑步聲。
高朝世靜靜站在門口等候。
不一會兒,阿澤又跑了出來,開門道:“我家老爺請你進去。”
“十八年不見,也不說出來迎接一下,有失待客之道。”高朝世搖搖頭,小聲嘀咕著,跟著阿澤走了進去。
“老爺說,高公公是自己人,無須煩文縟禮。”阿澤回頭,認真道。
“吆,你家老爺成了我肚裡蛔蟲了。”高朝世嗬嗬笑道。
進了廳堂,就看到遊天一穩坐一張八仙桌後麵,慢條斯理地吃著午食。主食是米飯,麵前擺著四冷四熱。
看到高朝世進來,站起來,拱手笑道:“高公公你這變化萬千,令人防不勝防,到底哪張臉是你的真麵目?”
“我一個風燭殘年的老太監,防我作甚。再說,你幫過我,是友非敵。”高朝世微微一笑。
“誰敢跟公公為敵,怕是晚上睡覺都得捂著脖子。”
遊天一朝阿澤吩咐,“帶公公去客房吃茶,待我吃完午食便過去。”
“呃呃,我也沒吃午食。”高朝世連忙擺手,眼睛直勾勾看著滿桌子菜,故意誇張地吞咽著口水,“聽寧真說,不良人的夥食不錯。不良帥的夥食看上去更不錯,比宮裡的香多了。”
“哦,若是公公不嫌棄……”
“不嫌棄,不嫌棄。”高朝世一屁股坐到八仙桌旁。
“阿澤,再取一副碗筷。額,公公是北方人,喜吃麵食。阿澤,讓廚房做些湯餅和蒸餅,送過來。”遊天一吩咐道。
隨意夾了口菜,伴著米飯細嚼慢咽,“公公突然登門,應該是有所指教。”
“指教不敢。昨晚你讓人送我一個燙手山藥,我總得問問你的指教。”高朝世不冷不熱道。
“不不不不,”遊天一揮舞著筷子,“是你十八年前種了一顆土豆,十八年後,煮得燙手了,扔到我這裡。現下這種形勢,我這個不良帥被眾多魑魅魍魎盯著,如坐針氈,一步錯,便是萬劫不複。”
“雜家又何嘗不是呢!”高公公眯起雙目,“太後被放逐興慶宮,崔皇後那幫人時時刻刻都盯著,稍有不慎,太後和雜家便死無葬身之地。”
“那公公為何要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把他送入長安。安安穩穩在盂縣終老不好?若是不甘,再蟄伏數年,有了些勢力再動不遲。”遊天一低聲道。
“他?大帥莫非知道他的身份?”高朝世故意裝糊塗。
“我把公公當明白人,公公把我當傻子?”遊天一不愉,冷哼道:“十八年前,皇後以妖異之名處死相王爺的王子,不詳的貓抱子。但我知道,他沒死,被人偷偷救了下來,不知所蹤。然後,你就來和我打招呼,說要在太原府盂縣設立不良人,卻讓我不要插手。”
“你這位真正的大內第一高手,若要成立什麼暗殺組織。何須借助遊某之手?”
“相王爺是沈太後親子,貓抱子是太後親孫,而高公公你,對太後的忠誠世所皆知。”
“更巧的是,十八年後,盂縣不良人裡就有個十八歲青年,持著天境宗師的牌子,來到了長安不良人總部。”
“他是誰,還用得著點破麼?”遊天一冷哼道。
高朝世連連拱手,笑道:“我這不是想確定遊大帥你的態度麼?”
“我的態度,昨晚不是表明了麼?莫非還不夠?”遊天一淡然夾了口菜。
“不夠!”高朝世搖頭。
“那你要怎滴?”
“我要得到你的親口承諾,”高朝世湊近遊天一,低聲道:“擁戴他,登上大位。”
聲音如龍吟。
目光如鷹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