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善人身子一顫,小聲咕噥道:“小兄弟,你不是說,年紀大的人都不會被罰的嗎?”
“那是我們家鄉的規矩,在這兒可不管用。如果你還是不願開口,今晚就把你掛在村口那棵老槐樹上。”
窗外,楊勇和牛大山互相看了看。
兩人心裡同時喊道:厲害!
這家夥先給你來軟的,你願意交代咱就你好我好大家好;你要是不說實話,立馬翻臉動手!
看上去小小一個寧遠,沒想到竟有這深的心機,談話的手腕也夠厲害!
幾句套問下來,直接就戳中了白老頭的要害。
看來人家能立功還真不是偶然。
他們倆站在寒風中偷偷看著寧遠一個人審問,竟然比自己上陣還要激動、痛快。
情緒一層層往上推,他媽的一個比一個high!
寧遠並不知道外頭兩位正為自己叫好叫到嗓子啞。見白老頭又有些慌了神,擔心他一會兒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他再次緩和語氣道:
“我們八路軍雖說窮了點,但也不是亂來的。我今晚上隻想聽一句實話,不會對你怎樣的。”
“當然,這個前提是你說的是真相。”
“你們一共來了三個人,之前我已經問過那兩位了,他們說的大體一致,現在就差您這邊的答案了。”
“其實,說與不說影響不大,靠著前兩個人的供詞我們也差不多摸清事情的輪廓了。”
“我為啥親自過來找你談一談呢?因為你這一路上的表現還算說得過去,我不想讓你最後掉鏈子,就想爭取為你求個從輕處理。”
“你還記得我剛說過的話吧?”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對了,那就彆藏著掖著了,該交代的事情全部說出來,我能幫你說話的地方一定不會落下。”
白老頭神情低落,他知道,這一關終究躲不過去。
那兩個人本就是他的傭人,知道不少他的秘密,想瞞也瞞不了多久。
“孫大彪其實是我親外甥。因為家裡有點田產,他小時候就經常往我這兒跑。”
“從小調皮搗蛋愛鬨事,喜歡舞刀弄棒。我想他在軍隊說不定能乾出一番成績。於是我出錢在中央軍給他上下打點了一番,混了個連長乾乾。後來投降了日本人,又升成了營長。”
謔,中央軍隊都敢安排人進去,本事不小啊。
“他當上營長以後,對我也算感恩回報。有時候也會送些稀罕的小玩意回來,但我更看重的是他捎來的那些地契。趁著掃蕩的機會,他把周圍一些有錢人土地全收下了。他又沒法耕種,就托我看管,等收成之後平分。”
寧遠飛快地在記錄本上記下,抬頭問道:“那你自己,也為他做過什麼事沒有?”
“自然是有的。每當我們這裡路過正規軍隊,我都會派人去通知他,提醒他多加小心。畢竟他是我的後台靠山,哪一天要他塌了,我家的地也就種不安生了。”
這就是通敵罪了!
看起來你的麻煩還不小!
“你再仔細說說這麵粉的情況吧?孫大彪在黃莊駐紮,平時跟著日本人四處行動,應該不至於缺這點糧食。”
“讓我想想,今年九月份的時候,他帶著兩個人來到我家,說是讓我幫忙訓練他們兩天麥客的手藝,還讓我專門請兩個人教教他們相關知識。”“雖說那兩個人穿著打扮跟晉中一帶的莊稼漢沒兩樣,漢話說得還挺順溜,帶著點東北口音,但我一眼就認出來了,這兩人絕不是咱們本地人,是日本人。”
“凡是來割麥子的麥客,跟主家說話的時候,腰杆子總是彎著一點,眼睛也是小心翼翼地陪著笑。可他們不一樣,站得筆直,點頭回應的時候眼神冷得很,透著股狠勁。”
“我特意叫了兩個種地的老把式,教了他們十多天農活。他們在地裡乾了一陣子之後,就買了我家新磨的一些麵粉,還留下了50塊銀元,那些錢還放在我家,要是領導需要,隨時帶人去取,我分文不剩。”
寧遠用鉛筆頭敲了敲碗沿,“彆扯遠了,接著說下去。”
聽他這麼說,寧遠心頭一緊,隱隱覺得,這兩個鬼子來這裡,絕對不是隨便走一趟,一定帶著要緊的任務。
要是能把他們抓到手,估計八路軍就能省不少力氣。
眼下所有線索都集中在白老頭身上,寧遠打起十二分精神,要引導他說出知道的一切。
外麵,牛班長已經按捺不住激動,一個勁搓著手。
光憑白老頭這幾句話,隻要報上去,就夠自己在上級麵前露一次臉了,說不定還能給排裡多弄幾箱邊區造的手雷。
無論如何,也要替一班爭取到好處,畢竟寧遠可是屬於一班的人。
楊排長也著急得不行,在一旁來回走動,聽完整個敘述,心裡幾乎已經確定:這個功勞,穩了。
他是自己的兵,自然也要跟著受表揚。
現在最大的問題是能不能逮住這兩個日本間諜,若是真的是衝著秘密行動來的,這份功績恐怕小不了。
作為老老兵,他對敵人太熟悉了。
這種秘密行動和明麵上的打仗完全不一樣。
戰場上拚死拚活最多是減些傷亡,對整個戰局影響有限。
但要是讓敵人的計劃成功,很可能會牽動全局的走勢。
楊排長巴不得馬上衝進屋裡接下審問的任務。
屋內,白老頭接著說:
“如今你們在這裡發現了麵粉,我才想通了為什麼他們要從我家買。主要是我家離這最近,比起黃莊據點運過來,能少走上兩倍的路。”
“我家這一帶儘是山道,平日裡人跡稀少,不容易被發現。”
寧遠點了點頭表示理解。
“不過他們為啥要把這些麵粉藏在這兒?難道是在附近還埋伏了其他鬼子?這些麵粉可能是他們的夥食來源?”
“這個我不敢肯定,但是看數量的話,至少得有好幾十號人,不然幾百斤麵根本吃不了。”
“還有一次喝酒時,孫大彪說過一句話,他說你們八路軍現在天天鑽山溝,四處晃蕩,撐不了幾天了,小鬼子正在策劃一次大動作,一下子就能端掉你們的老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