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持續的時間比想象中更久。
當周臨的視網膜重新捕捉到影像時，他發現自己跪在某種透明材質的地麵上。下方三百米處，是研究所的廢墟——十二個克隆體撞擊隕石核心引發的能量爆發，已將整個地下設施熔化成玻璃狀的坑洞。
"非歐幾裡得空間。"一個聲音從背後傳來。
周臨猛地轉身，看到a208站在三米外。這個本該量子化的克隆體此刻呈現出詭異的實體狀態，皮膚下流動著光纖般的藍光。更令人不安的是他的眼睛——虹膜完全被發光的數學符號取代，不斷變換著黎曼幾何方程。
"歡迎來到克萊因平麵。"a208指向遠方。
地平線在視野中扭曲成莫比烏斯環的形狀。無數記憶碎片懸浮在空中，像被凍結的雨滴。周臨伸手觸碰最近的碎片，指尖傳來觸電般的刺痛——
1999年12月24日，暴雪夜
年輕的陸遠跪在雪地裡，顫抖著將槍口塞進自己嘴裡。而本該死亡的原型體周臨站在他身後，手裡握著從Ω1屍體上取下的棱鏡。
"曆史有無數版本。"a208的聲音帶著金屬回聲，"你看到的是被⊖協議屏蔽的真相。"
下一個碎片自動飄來：
2023年研究所屋頂
沈雨舉槍對準自己的機械義眼，扣動扳機前對監控攝像頭做出口型："原始波長在音樂廳。"
周臨的耳後植入體突然發燙。他的大腦自動解析出沈雨提到的坐標——那是城市地標建築"水晶音樂廳"，穹頂由四千塊特殊玻璃構成，能產生完美的聲學聚焦。
"她比所有迭代體都走得更遠。"a208的指尖劃過碎片，畫麵切換至音樂廳地下。在布滿灰塵的保險庫裡，靜靜躺著一台老式留聲機，銅質喇叭上刻著⊖符號。
"真正的囚籠不是光速"
所有碎片突然向中心聚攏，組成一個巨大的人形輪廓。當輪廓清晰時，周臨看到了二十歲的自己——原型體周臨的量子態幽靈。
"是聲波。"
原型體的聲音像經過降維過濾，每個音節都帶著多重回響。他展開手掌，掌心浮現出城市的三維模型——
四千個紅點標記出所有音樂廳、劇院甚至教堂的位置，連起來形成覆蓋全市的乾涉圖樣。而研究所正好位於圖案的波腹節點。
"知道為什麼選擇七歲兒童做初代實驗體嗎？"原型體的身影開始閃爍，"因為人類聽覺神經在七歲時達到最佳共振頻率。"
全息模型突然放大到微觀尺度。周臨看到自己的耳蝸結構被標注出來，基底膜上的毛細胞排列方式，竟與水晶音樂廳的玻璃陣列完全一致。
"我們不是被實驗者"a208的皮膚開始透明化，"是活體天線。"
一陣刺耳的嘯叫聲突然撕裂空間。原型體的影像劇烈扭曲，某種超越聽覺範圍的聲波正在破壞克萊因平麵的結構。周臨看到遠方的地平線像玻璃般碎裂，露出後麵令人窒息的真相——
地球懸浮在無垠的黑暗中，表麵覆蓋著半透明的光學薄膜。而薄膜的每個節點，都連接著一個類似研究所的設施。
"聲波矩陣。"原型體在消散前最後說道，"用來囚禁"
他的話語被突然降臨的黑暗切斷。
周臨在音樂廳的地下通道裡醒來。
潮濕的黴味混合著地下水的腥氣，昏暗的應急燈將他的影子投在斑駁的牆麵上。奇怪的是，影子居然有延遲——當他抬手時，牆上的動作慢了半拍。
"聲速也被修改了"
通道儘頭是一扇鏽蝕的鐵門，鎖孔形狀與他口袋裡的棱鏡碎片完全吻合。當碎片插入鎖孔時，門縫滲出幽藍的光，某種古老的齒輪轉動聲從深處傳來。
門後是一個圓形石室，中央放著那台刻有⊖符號的留聲機。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
十二個Ω實驗體的屍體圍成環形，盤腿坐在留聲機周圍。他們手捧不同樂器，乾枯的指尖仍按在琴弦和琴鍵上。從服裝判斷，這些屍體來自不同曆史時期，最早的甚至穿著新石器時代的獸皮。
留聲機的銅喇叭突然自動轉向，對準周臨的眉心。發黑的唱片開始旋轉，播放出絕非人類能發出的聲音——
像是百萬人的慘叫被壓縮成單一頻率，又像某種遠古巨獸的喉音。當聲波觸及周臨的鼓膜時，他的視網膜上炸開一段被封印的記憶：
公元前3000年，美索不達米亞平原
祭司們圍著隕石吟唱，石頭的振動頻率讓所有參與者陷入癲狂。而當第一個七歲兒童被獻祭時，隕石表麵浮現出Ω符號，天空出現了極光般的聲學幻影。
記憶突然跳轉：
1945年，納粹實驗室
科學家用囚犯測試"聲波武器"，當頻率調到7hz時，受試者的腦漿從耳孔噴出。實驗記錄上寫著："與特斯拉手稿第7頁吻合"。
周臨跪倒在地，耳道流出溫暖的液體。留聲機的音臂突然折斷，唱片裂成兩半，露出藏在轉軸裡的金屬筒。筒身刻著一行小字：
原始波長=7hz
當周臨握住金屬筒時，所有屍體突然抬頭。
他們黑洞洞的眼眶裡浮現出藍光，乾癟的聲帶振動出超越人類聽覺的低頻：
"終於等到鑰匙保管人"
石室開始劇烈震動。留聲機分解成無數納米級零件，在空中重組為某種類似隕石晶體的結構。金屬筒自動展開，變成一片極薄的振動膜，上麵用血寫著：
"唱出沉默之歌。"
周臨的聲帶不受控製地震顫起來。某種本能的頻率從喉管深處湧出，他的音準完美鎖定在7hz——這個頻率能讓水分子共振，能讓建築崩塌，也是Ω係統最脆弱的諧振點。
當第一個音節響起時，屍體們手中的樂器突然化為粉塵。石室的牆壁變得透明，露出外麵令人絕望的景象——
數百個鏡麵球體懸浮在近地軌道，像某種星際監牢的欄杆。而地球表麵覆蓋著由聲波構成的網，每個節點都連接著一座音樂廳。
在頻率達到峰值時，周臨看到了真正的敵人：
一個由純聲波構成的巨大意識體，正盤踞在地核深處。它通過Ω係統吸食人類的記憶熵，而所有克隆實驗，隻是為了培育能承受其振動的"天線"。
"現在你明白了。"a208的量子態身影出現在振動膜上，"⊖不是指令，是——"
他的話語被突然闖入的陸遠切斷。老人舉著改裝過的聲波槍，左眼流著血淚："停下！你會喚醒收割者！"
但周臨已經停不下來了。
7hz的共振讓他的身體開始光化，皮膚下浮現出與Ω1相同的紋路。在完全量子化前，他聽到十二個克隆體的聲音跨越時空傳來：
"記住，沉默是最強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