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整個陳家灣都沸騰了。
起因是陳得壽想去祠堂祭拜,想將這個好消息告訴九泉之下的陳老爺子。陳氏祠堂晚上是要鎖起來的,鑰匙在族長手裡,陳得壽晚上敲開了陳族長的門。
陳族長一聽就懵了。
“誰中童生了?”
陳得壽:“我兒子,是我陳得壽的兒子陳硯中了童生!”
因過於興奮,聲音極大,將附近幾家人都給驚得開門出來看情況。
附近有家養了狗,跟著吠叫。
村裡其他狗聽見了,也紛紛跟著吠。
農閒時的村子是極安靜的,大家又舍不得費油點燈,天黑後家家戶戶吃完飯就睡覺。
今晚卻因為陳得壽的一句話熱鬨起來。
陳家灣出了位童生!
“了不得嘍,文曲星下凡嘍!”
族老們和族長連夜趕到陳得壽家,新晉童生陳硯與他們一塊坐在長條凳上,就連陳得壽也是站在一旁,村裡其他人將老陳家圍了個水泄不通。
族長和族老們看陳硯,那簡直就是看寶貝疙瘩。
老陳家出了貴子,就是他們整個氏族出了貴子。
正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哦不。
是族人守望相助。
如此好事,必要擺宴席,讓整個村子都高興高興,還要將陳氏的外嫁女們都請回來作客,告訴她們,娘家有人出息了。
這麼些年,陳氏嫁出去不少女兒,鄰近各個村子都有,陳氏這麼一番大動作,附近的村子全知道陳家灣出了位童生。
整個陳家灣忙成一團,陳硯反倒是最閒的一個。
自從那天夜裡陳硯說要參加六月的院試後,族長當場命令族人不許打攪陳硯學習。
就連陳得福都被族長親自警告過。
陳硯閒下來,正好繼續畫《孟子》。
陳家灣擺了一天的流水席,還請了個戲班子來唱了一天戲,附近各個村子的人來吃完喝完,看場戲再歸家。
雖是其他村的人占了便宜,其他村子的人卻極羨慕陳家灣的人。
這番熱鬨結束,陳硯的《孟子》也畫完了。
當陳硯將剩餘的漫畫送給孟永長時,孟永長抱著畫簡直要哭出來。
“若不是知道你要考府試,我必要去你家打地鋪催稿!”
人生最痛苦的事莫過於看到地上有錢卻撿不起來。
孟永長最近一直被這種痛苦包裹。
自從《論語》大賣後,市麵上多出不少其他四書五經的漫畫,還都賣得不錯,不過那些故事編排和畫都比陳硯差遠了。
有些講究的人家總來問墨竹軒何時出新漫畫,就連孟家其他書肆的掌櫃們都是一次次往這邊跑,甚至將孟永長圍起來哭訴。
孟永長心肝都像有貓在撓,差點把陳硯之前畫的那半部《孟子》給提前刊印了。
後來還是為了獲取更大的利益生生給忍下了。
陳硯很實在地應道:“你就算去了,我也不會畫,還是讀書更要緊。”
孟永長雖悲憤無奈,卻不覺得陳硯有什麼不對。
畫畫、寫小說等終究都是小道,隻能維持生活,上不得台麵。
隻有入仕途方才是上上之選。
陳硯小小年紀就中了童生,可見讀書的天賦極高,前途無量。
如他孟永長,今年已十二歲了,還未下場縣試。
這次孟永長足足給了一百四十兩。
陳硯有些詫異。
上冊是一百兩,給的已經不少,下冊雖比上冊多些,一百四十兩還是很多的。
幾年下來,兩人相處極好,陳硯也就不客氣地問道:“你給我這麼多稿費,若書冊賣得不夠多,怕是還要虧本。”
畢竟市麵上已經有了不少《孟子》,跟之前出《論語》時不同了。
孟永長道:“你如今是童生了,身價自是要漲。我讀書不如你,可論起做生意,十個你也比不過我,九淵還是抓緊畫下一本吧,大梁萬千啟蒙幼童都在等著你。”
九淵是陳硯的筆名,取自《莊子·列禦寇》中“夫千金之珠,必在九重之淵,而驪龍頷下”。
正如孟永長所言,他所有的心眼都長在了做生意上。
拿到畫後,連夜讓工匠雕版,連附近幾個縣書肆的工匠也被拽過來晝夜不停地印製。
足足印了兩千本方才停下,又讓人在孟家的各個書肆外頭都貼上“曆時三年,漫畫《論語》作者九淵終將《孟子》漫畫完成,墨竹軒已刻印完成。”
這還不夠,又用白色的布印上其中一部分內容,往鋪子外麵一掛,讓人隨意看。
其他家是有繪製的《孟子》,那就與墨竹軒的比比。
大梁人還未見過有人會將書中內容貼出來,自是要駐足觀看。
這一看就停不下來。
尤其是不少書院的學生,往常看《孟子》隻覺枯燥乏味,先生便是講了經義,轉頭也就忘了,可看到漫畫《孟子》,才發覺原來此書的經義如此好記,裡麵的一個個故事竟絲毫不比那些大熱的話本差。
能上書院讀書的,多是有些家底子。
手頭買書的錢還是有的,當即就有不少書院的學生衝進來買書。
等真正要啟蒙的幼童家中長輩來買時,書已經賣光了。
墨竹軒的工匠們被逼得連家都不回,乾脆睡在書肆。
其他家書肆眼紅墨竹軒的生意,竟跟著出了仿本。
孟永長絲毫不客氣,動用孟家的勢力將其壓下。
隨著《孟子》的大賣,“九淵”的名號也隨之傳開。
先有《論語》,再有《孟子》,簡直就是幼童啟蒙的良師。
當然,這名頭傳開時,陳硯三人再次到了東陽府。
院試依舊在東陽府的貢院考,告示在六月中就貼了出來,八月底開考,陳硯和周既白報名後,又被楊夫子特訓。
府試考完後,陳硯和周既白在家中休息時,楊夫子已在為兩人的院試做準備。
因周榮外出遊學還未歸家,周夫人並不好為周既白擺酒席。
隻是接了陳得壽一家子過來一同吃了頓飯。
這之後,楊夫子就將兩人帶到了東陽府。
此次他並未住在客棧,而是在偏郊租了一個僻靜的農家小院。
府試時險些被算計的事讓他心有餘悸,寧願住得遠些也要規避麻煩。
院試由朝廷委派的提學官擔任主考,而掌管鎮江省學政的乃是何若水,在士林中極有威望的大宗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