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燁這話是相當不給焦誌行留臉麵了,甚至可說是指著焦誌行的鼻子罵他無能。
焦誌行也不是個好惹的,反諷道:“你倒不如想想如何削減禮部開支,彆把朝廷的銀子不當自家銀子,省著點花吧。”
董燁是禮部左侍郎,是禮部的二把手,這製定預算之事他雖有參與,真正拍板的還得是禮部尚書胡益。
焦誌行這一句話是將董燁和胡益都給擠兌了。
近些日子胡益在朝堂上始終老神在在,由著手下董燁處處與焦誌行作對,拆焦誌行的台子,焦誌行早已對其不滿。
他乃是次輔,就算還未正式登上首輔之位,也不該被這些個三品官員挑釁,你胡益想置身事外?那就徹底彆管事了。
陳硯瞧著還未出宮又吵起來的眾人,還有在身後躍躍欲試的劉門眾人,趕忙找了個由頭開溜。
他又不是皇帝,實在沒必要聽他們吵全程。
不過當他被帶到永安帝麵前時,他徹底確信兩次被內侍官領著遇見眾官員是天子授意的。
暖閣裡,永安帝撿起一份奏疏,就問陳硯:“遇見退朝眾臣了?”
陳硯拱手,恭敬道:“見著了。”
永安帝邊看奏疏邊問道:“有何想法?”
就怕他真把想法說出來,皇帝又不樂意聽,到時候要取他項上人頭。
陳硯心裡腹誹,麵上依舊是恭恭敬敬:“首輔之位空懸,眾人自是要爭上一爭。”
前麵吊著一塊大肥肉,眾位大臣還不得如狼似虎地爭搶?
趕緊把首輔定下,方才能減少一些爭鬥。
即便旁人想要將新首輔拉下來,那也不能像如今這般明目張膽。
反正朝堂都爛成這德行了,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永安帝一頓,放下奏疏看向陳硯:“何人可擔此重任?”
“自是資曆、才能、威望無一欠缺之輩。”
永安帝嗤笑一聲:“三元公入朝不久,那些臣子的迂回推諉倒是學得爐火純青。”
陳硯:“……”
您也沒給個指示,萬一說錯話了責任算誰的?
陳硯硬著頭皮道:“按照慣例,首輔既退下,該由次輔升任。”
“焦閣老有私鹽案在身,如今戶部拿不出銀子,不能服眾又當如何?”
永安帝追問。
此次陳硯不敢再打太極,乾脆將心中所想儘數道出:“臣以為,焦閣老缺一項能服眾的政績。”
永安帝眼底閃過一抹讚賞,又問:“是何功績?”
陳硯:“能畝產十四到十五石的主糧。”
此言一出,便是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永安帝也是瞳孔猛縮,呼吸也有些亂了:“你可知我大梁百姓所種之糧食畝產是多少?”
陳硯恭敬應道:“田地有肥瘦之分,加之南北氣候不同,作物種類不同,畝產也不同。南方稻子年產量兩到三石,北方小麥、大麥、黍等多為一到二石,玉米畝產可達三到五石。”
受限於氣候、種植技術以及田地肥沃等多方麵影響,大梁朝的農作物產量與陳硯前世相比要差不少。
能畝產十五六石的糧食,尤其是主糧一出來,不止能改變現有的朝堂局勢,更是造福大梁朝無數百姓,讓其能吃飽飯。
其實大梁朝有不少人種番薯,番薯畝產十幾二十石,是極高產的作物,加之全身上下都能吃,可謂活命的寶物。
隻是番薯怕凍怕濕,又受種植技術限製,極難在北方推廣,到了大梁朝,番薯也主要是在一些偏遠的南方地區種植。
更要緊的,是無法徹底將番薯當主食。
若當做輔食偶爾吃一吃倒還好,要是當成主食頓頓吃,就會脹氣,讓人腹脹難受。
若遇到腸胃差些的人,以番薯為主糧就會反酸、燒心。
土芋就沒有這些缺點,以土芋優秀的飽腹感,其可稱得上優秀的主糧。
加之土芋連沙地、山地等都能種,又耐旱,完全可以在北方推廣種植。
理論而言,土芋高峰畝產可與番薯相匹敵,隻是這種植技術等都需精進。
陳得壽前年在家中也是胡亂種植土芋,不成想畝產達到了十六石,陳家灣不少人起初不信,特意跑去盯著陳得壽往外一籮筐一籮筐地搬土芋。
不止陳家灣,附近幾個村子都震動了。
陳得壽特意將土芋往全村各家都送了,大家做了些一吃,發覺實在好吃。
全族商議過後,當即決定家家戶戶試種一季,去年家家戶戶大豐收,終於能吃飽肚子,各個滿麵紅光。
原本想著今年全部換成種土芋,全族就齊齊蹲了大牢。
陳硯是想用土芋來保全族的命,永安帝將徐鴻漸的證據交給他後,他乾脆將事情全推到徐鴻漸和高堅身上,全族都無罪了,自是不用再保命。
不過讓陳老虎的信已經帶回去,這會兒土芋應該已經到了楊彰手裡,不日就該到京城了。
不如在此時告知永安帝,一來給自己表表功,二來也是賣給焦誌行一個大人情。
當然,更重要的是要阻斷徐鴻漸的歸來之路。
他拚了命才將徐鴻漸給拉下來,若是徐鴻漸輕易就回來了,他那一撞就太虧了。
永安帝心中大駭。
陳硯能對糧食畝產了如指掌,必定知曉畝產十五六石的主糧意味著什麼。
“陳愛卿如何得知此主糧?”
陳硯道:“下官雙親皆是農戶,偶遇西域商人售賣新糧種,說是此作物極高產,臣的父親便買了些回來試種了幾塊地,待到收獲時節,所收糧食乃是其他糧食的好幾倍,臣的父親欣喜之餘,勸說同族人一同耕種,大家收獲雖有多有少,然大多在十五六石,高的可達十七石。”
這個時候農家子的出身就很好用。
農戶發現產量高的糧種這等事是極常見的。
戶部雖管有專門管理農作物耕種的下屬衙門,從未真有人去改良種子。
雖是清水衙門,好歹也是官,是讀聖賢書考了科舉才入朝的人。
指望這等四肢不勤,五穀不分的讀書人去研發高產糧種,倒不如多派一些人去鄉間多走訪,保不齊就找到哪位莊家老把式多年留種養出了好種子。
將良種的發現推到一個農戶身上,可信度是極高的。
按照陳硯前世的了解,土芋的畝產絕不止這麼些,受限於種植技術以及氣候土地等因素,若往後推廣開,必然會得到改進,到時候產量應該更高。
不過如今這等產量已經足夠震撼人,並不需他說得更高,否則以後若沒達到,會損耗天子對他的信任。
陳硯自以為自己考慮得極周到,殊不知百密必有一疏。
卻見原本極震驚的永安帝很快平靜下來,語氣頗意味深長:“去年陳愛卿就提出和,口中有糧方才能安穩,看來早就已經知曉這糧食高產,就不知為何今日才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