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硯自是不會在此時敗壞陳老虎的興致,反倒誇讚陳老虎:“老虎兄神勇,一舉燒毀倭寇兩艘戰船,比之許多將軍戰績都好。”
畢竟大梁的將領們殺敵八百自損一千也可當成是大捷。
每每想到他主動退讓,徐鴻漸上台後的戰績,陳硯就慪氣。
就以今日之戰績在鬆奉立足。
今日胡德運去府衙有些晚,且心情頗佳,一路走來,麵對那些向他問好的下屬,他都是笑臉相對。
這倒是讓下屬們很驚奇,不知府台大人有何好事。
謝先生衝進他衙房時,胡德運興致頗高地在哼小曲。
“府台大人好雅興。”
謝先生滿臉怒氣地嘲諷道。
胡德運一驚,趕忙起身迎上去:“發生何事了?”
想到什麼,他又壓低了聲音:“難不成是那位三元公死了?”
三元公名頭大,陛下和士林都盯著,若這個節骨眼就死了,麻煩就大了。
謝先生哼一聲,沒好氣道:“人家可是立了大功,殲滅海寇一百六十一人!”
胡德運隻覺謝先生的聲音極遠,他懷疑自己聽錯了:“陳同知殲滅海寇?他哪兒來的兵?”
他一共也就派了兩名衙役陪同,臨行前還特意將那兩名衙役叫到麵前一番耳提麵命,昨晚的事應該大成,這會兒那位整日埋首苦讀聖賢書的三元公應該已經被嚇得尿褲子,躲在陰暗的屋子裡發抖才對。
謝先生險些壓不住火氣,隻是一想到胡德運乃是堂堂四品知府,他就隻能強行將怒火壓下。
“昨晚倭寇犯境,陳三元如何得知消息提早設下埋伏,又從何處調來的兵馬,上麵都等著胡大人徹查。”
胡德運便知昨晚是“倭寇”犯境。
待送走謝先生,胡德運背著手在衙房內來回走動。
昨晚倭寇犯境之事,究竟是何人知會陳硯?
他身邊的人?還是府衙的人?
此事他隻與那兩名衙役透過風,難不成是那兩名衙役背後另有他人,得知消息後再將此事告知陳硯,讓陳硯早做了準備?
再想到陳硯不懂土話,卻將整個府衙上下的官吏名字職務都記下了,必定是有人相幫。
是誰生了二心?
胡德運腳步越來越快,腦子裡已經閃現出數個名字。
這一日,府衙上下的官吏發現早上還春和日麗的府台大人,到了上午就已經烏雲密布。
眾人皆是夾著尾巴做人,就怕觸黴頭。
如此膽戰心驚過了兩日,陳同知回來了,還帶來了大捷的喜訊。
陳硯坐於馬車車轅,那位與他一同出去的衙役趕著馬車,馬車其後則是用一根繩子串著四名倭寇的死屍,一路在地上拖拽。
在馬車之後,是二十多個新舊不一的獨輪車,每個獨輪車上都躺著被海水泡脹了的倭寇屍首。
路邊的百姓看傻了。
以往凶神惡煞的倭寇,如今成了一具具死屍,被隨意拖拽淩辱,仿若人人都能去踩一腳。
那名趕車的衙役扯著嗓子一路吆喝:“台貢縣大捷!斬倭寇一百六十一人!”
“台貢縣大捷!斬倭寇一百六十一人!”
“台貢縣大捷……”
一路高歌,引得無數人從各個屋子走出觀看,就連府衙的眾官員也都放下公務圍站在府衙門口。
待到當頭的馬車停在府衙門口,最後一輛推著死屍的板車還在街尾。
如此奇景不止讓百姓大為震撼,就連府衙裡的官員們也是被驚得目瞪口呆。
陳硯從馬車上跳下,對府衙門口眾圍觀的官員朗聲道:“府台大人何在,下官特歸來報喜訊,此次台貢縣大捷,斬倭寇一百六十一人!”
一位中年官員反應過來。趕忙迎上陳硯道:“府台大人在府衙內,陳同知與本官一同入府衙去見府台大人。”
此官員姓蔡,也是一名通判,深得知府胡德運的信任。
陳硯卻往後退一步,朗聲道:“這等倭寇奸人的屍首如何能汙了我大梁府衙?本官與這等倭寇交手,身上有他們的臟血,就不去礙府台大人的眼。勞煩蔡通判替本官向府台大人稟告一番,下官不才,隻剿滅一百六十一名倭寇,剩餘近二百名倭寇逃走,還請府台大人責罰!”
府衙門口眾官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都有些懵。
此乃大捷,這陳同知不請功也就罷了,怎的還請罪?
若陳同知如此戰績都有罪,那些圍剿倭寇的將領豈不是人人都要下大牢?
蔡通判臉色微微一變,旋即又趕忙扯了個笑臉:“陳同知說笑了,剿匪並非您的職責,如何會有罪?”
陳硯再次朗聲道:“那就是本官逾矩了,剿寇並非本官職責,本官卻因見不得倭寇掠殺我大梁百姓,行此等越權之事,還請府台大人責罰!”
陳硯身後推著獨輪車的陳老虎朗聲道:“陳同知無罪!陳同知有大功!”
薛正給身後的下屬使了個眼色,眾人紛紛放下獨輪車,齊聲高呼:“陳同知無罪!陳同知有大功!”
地上的倭寇死屍實在太具震撼,再加之眾人的齊聲高呼,加之府衙門口圍著的百姓,蔡通判就知自己背不動這口大鍋。
自己背不動,那就上報,丟給上級去想法子背。
蔡通判著急忙慌找到胡德運,將事一五一十說了。
“這陳同知也不知發什麼瘋,明明是大捷,他不請功也就罷了,怎的還來請罪?”
蔡通判實在想不通。
若換了是他,必要敲鑼打鼓告知眾人,再靜待朝廷的嘉獎。
胡德運將杯子狠狠往桌子上一放,怒道:“他哪兒是請功,分明就是在將本官的軍!”
此次陳硯殺了一百六十一名“倭寇”,此乃一大功。
可他若真讓這陳三元得了這功勞,自己必定要被上頭怪罪。
這兩日胡德運就在想如何收拾陳硯,這陳硯就拉著倭寇的屍首招搖過市,鬨得人儘皆知。
這還不夠,竟在衙門口就請罪。
若真如他所言怪罪於他,自己這個鬆奉知府也就當到頭了。
果真是咬人的狗不叫。
這陳硯來了鬆奉後一直悶不作聲,一出口就給他出了這麼個難題,讓他兩頭不落好。
胡德運心裡暗恨,外頭又響起陳硯的聲音:“我陳硯逾炬而為,請府台大人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