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令一出,將士們士氣大增。
百兩賞銀,誰能不心動?!
立刻就有將士朝著南山衝去,災民們見此,紛紛朝著陳硯衝來,陳硯轉身對災民們怒喝:“誰敢過來,本官即刻死於你們麵前!”
陳硯舉起手中的箭,對準自己的脖子。
那箭尖已貼上脖子,隻要一用力,脆弱的脖頸就會被戳穿。
災民們悲憤至極,卻不敢靠近。
村長李滿福衝到災民最前麵,悲切呼喊:“陳大人您不能有事啊!我們能護住您的,您這等好官活著才能救我鬆奉百姓!”
李滿福頭受了傷,陳知行來後就在山上找了幾味草藥搗碎幫他敷在傷口,又用布條一層層包好,此時的他比往常多了幾分狼狽。
再加上焦急與悲憤,整個人都透著一股無力之感。
那些將士就要來了,陳大人還一人站在前麵,豈不是……豈不是輕易就會被殺?
陳硯脖頸青筋暴起,幾乎是拚儘全力咆哮:“跑!都給我跑!今日就以我陳硯的頭顱來揭穿此地黑暗,你們必要將我陳硯的清白公布天下,讓天下人都看清真相,讓陛下看清真相!馮勇該死,胡德運該死!”
待到最後一句喊完,陳硯的聲音已經徹底嘶啞,卻讓不少災民熱淚盈眶。
如此好官,如此愛民如子的好官,今日竟要在此地身死!
他們如何能忍?
他們如何能甘心?!
他們想要以死相護,可那位陳大人卻拚儘全力對他們嘶吼:“難道你們要我白死,要我背上通倭的汙名被千秋萬代唾罵嗎?!”
這一句話讓災民們徹底淚奔。
眾人咬牙,透過淚眼死死看了陳硯最後一眼,轉身朝著背後的深狂奔。
男女老少拚儘全力狂奔。
隻要衝進樹林,就多一分逃脫的機會。
隻要能衝出南山,衝進相隔不遠的山脈,他們就有可能活下去。
陳大人以死保住自己的名節,他們必不能讓馮勇等人給汙了。
隻要有一人能逃出去,陳大人就不會白死,鬆奉的百姓就不用再過這不是人過的日子。
近六百人轉身那一刻,馮勇眼睛瞪圓,瞳孔猛縮,渾身血液都沸騰起來。
他的心狂猛地跳動,仿佛在為這些人的遠逃而顫抖。
胡德運錯了。
他也賭錯了。
陳硯不怕死,而給陳硯陪葬的,將會是整個鬆奉上下官員,以及他馮勇的九族。
不!
不可!
萬萬不可!
馮勇咆哮:“彆殺陳硯!”
在他喊話的瞬間,跑得最快的士兵已經衝到陳硯背後不足五丈的位置。
馮勇隻覺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眼睛裡隻餘那士兵高高舉起的刀。
完了,一切都完了。
“咻!”
一支箭帶著破風聲穩穩插入那名舉刀的士兵眉心,那士兵俯衝的動作頓住,臉上的狂喜尚未褪去,整個人就滑了下去。
當那士兵身死的一刻,一股劫後餘生的喜悅席卷向馮勇。
身邊突然傳來“咚”一聲響,馮勇下意識看去,就見站在他身邊的胡德運暈倒在地。
馮勇卻顧不得胡德運,轉頭就對那些還在衝的士兵高呼:“撤退!立刻撤退!”
那些士兵的衝擊是有慣性的,後麵的還在往前衝,前麵的一旦停下來就隻能被踩踏至死。
而前麵的士兵也停不下來,第二波衝上來的兩人已經快要能摸到陳硯的衣服。
又是兩支箭射來,兩人順勢倒下。
可惜後麵的大部隊已經衝過來,單靠一把弓根本不可能抵擋。
就在此時,一個壯碩的身軀拽著正熊熊燃燒的鐵鏈從屋子衝到陳硯身邊,鐵鏈放下,一掃過去,半山腰響起無數淒厲的慘叫。
那些被鐵鏈燒到的士兵猶如一道道火球從山上滾下去,後麵的士兵們閃躲不及,被燒著的不計其數。
陳老虎並不停止,兩隻手抓住那鐵鏈,猶如蕩秋千一般將那著火的鐵鏈放在半空蕩漾,將企圖從兩邊爬上來的士兵們儘數掃落。
整個半山仿若一片火海,仿若是人間地獄。
那些落在後麵的士兵們本就猶豫不敢對老弱婦孺動手,此刻見到前麵那等慘狀,便不敢再向前,而是轉身後逃。
早被嚇破膽的士兵們見有人逃走,也轉身逃跑,一時間那些沒被燒著的將士們紛紛後逃。
原本還慶幸的馮勇,此刻卻因過於驚駭長而失了聲,隻能僵硬地坐在馬背上。
往日高高在上的千戶大人早已被此情此景嚇破了膽。
他隻得呆呆看著半山腰的陳硯轉過身,正對著他。
黑暗中,他仿佛能看到陳硯在笑。
可他知道這不可能。
陳硯站得高,離他遠,他不可能看清陳硯的臉。
可他就是覺得陳硯在笑。
他領著上千人來抓陳硯,卻被陳硯逼退了。
而逼退這些將士的,隻有一人,一條燒得正旺的鐵鏈。
熊熊燃燒的鐵鏈照亮了半邊天,也燒毀了馮勇的膽氣。
哪怕有那條鐵鏈,想要殺死陳硯也簡單,隻需多些弓箭射過去就可。
但是馮勇不敢對陳硯動手,隻要陳硯不死,他就不是造反。
九族的命全係於陳硯一人之身,他隻能敗退。
至於那些逃走的將士,更是早已被嚇破膽,鬥誌全無。
馮勇嘀咕道:“撤……”
旋即仿若突然回過神,連聲道:“撤!都撤!”
拽緊韁繩,轉身要走,又想到胡德運還躺在地上,他惱怒得一馬鞭甩到胡德運身上,劇烈的疼痛將胡德運驚醒,正要哀嚎,馮勇就咆哮道:“滾!”
那馮勇此刻宛如殺神,胡德運吃了虧也不敢在此時觸黴頭,當即連滾帶爬地進了馬車,催促車夫趕緊走。
至此,馮勇對陳硯的第一次圍剿以馮勇慘敗告終。
待到馮勇等人走遠,陳硯邁著早已累得麻木的腿走到陳老虎麵前,將手裡那支汗津津的箭遞過去。
陳老虎一接手,發現那支箭濕噠噠的,詫異看向陳硯:“硯老爺還會害怕?”
陳硯隻想說一句廢話,他剛剛可是差點把命丟了。
話還未出口,就聽陳老虎道:“都多少回了,硯老爺還沒習慣?”
陳硯:“……”
再看陳老虎,隻是額頭有些汗,神態竟一片從容,仿佛剛剛的一切都未發生過。
陳硯不禁對他很是欽佩。
陳老虎者,真英雄也!
他與陳老虎比起來,實在太怕死。
麵對陳老虎,陳硯也就不強撐,隻道:“我這條命想保住實在太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