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巨鹿指尖敲擊著斑駁的紅木桌麵,那聲‘第二十個甲子’的餘音還殘留在小土屋裡。
紙人老鬼空洞的眼窩‘望’著他,慘白的臉上看不出表情。
“謝自然那一撞”紙人老鬼的聲音像是從縫隙裡擠出來一樣,帶著紙頁摩擦的沙沙聲,“天門裂了縫,些許殘羹冷炙從那裡掉了出來,才有了後來那些年我們稱之為‘靈氣複蘇’的回光返照可惜啊,終究是曇花一現罷了”
張巨鹿的目光掃過炕上昏迷的姬俊傑和地上蜷縮的振鋒,又落回紙人老鬼身上,“是啊,回光返照,那時山川草木、飛禽走獸,乃至一縷執念、一塊頑石,都有機緣蘊出一點靈明我們這些僥幸得了些道行的,也曾以為前路可期”
張巨鹿的聲音很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直到”紙人老鬼接過了話頭,語氣陡然轉冷,“鐵律高懸,‘建國以後不許成精’!煌煌天憲,非人力可抗呐在那無形的枷鎖落下,斷了萬靈的自修之路仙家?精怪?沒了天地靈機的滋養,沒了自行吞吐的根基,不過是被困在舊軀殼裡的殘魂餘念罷了”
“所以隻能‘借殼’!”張巨鹿的眼神銳利起來,盯著紙人老鬼,“以人為舟,渡這末法之海,人心七竅,人身爐鼎,成了那些‘老東西’苟延殘喘的軀殼,甚至還有某些人妄圖再進一步,而那唯一的媒介”
張巨鹿的話沒說完,隻是饒有興趣地盯著紙人老鬼,眼底蘊含著一抹冰寒的神色。
紙人老鬼則不以為意,“哼!行走在這世間,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導致媒介崩潰,便會落得個魂飛魄散的下場,到那時候,連這點殘念都留不住。”、
張巨鹿破天荒的眉頭一皺,“你這‘紙軀’不也是‘借殼’的一種?隻是更脆弱些。”
紙人老鬼慘然一笑(如果紙片牽動算笑的話),“脆弱?你隻看到了弱點,卻不了解這紙人的隱秘呐,雖說磕磣了些,可總好過那些被‘規則’徹底碾碎的家夥!薑子牙封神,看似迎合天道,實則徹底絕了天地神通,是徹底焊死了天門!”
說到這兒,紙人老鬼咬了咬牙(紙人沒有牙),“謝自然拚死撞開的那條縫,如今也被這鐵律壓得幾乎閉合!二十個甲子,一千二百年一次的大輪回,下一次天門鬆動之機,就在九年後!那東翼礦洞下的東西,偏偏在這時候躁動”
張巨鹿瞳孔猛地一縮,“你知道石門裡麵有什麼?”
紙人老鬼搖了搖頭,“我並不知道,不過,我猜裡麵的東西與你我差不多”
“你是你,我是我,我們不一樣。”張巨鹿立馬打斷他的話。
說完,他不再看向紙人老鬼,緩緩站起身後走到土屋唯一的破窗前。
外麵,無邊的墳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沉默著。
幾分鐘後,張巨鹿伸手指向礦洞所在的方向,“那石門絕不是凡物,而那礦脈深處,陰氣鬱結已有千年之久,養出個鬼域之門也並不是不可能的事兒,至於被困在下麵的那些礦工,可就成了開啟鬼門的極品”
紙人老鬼也站起身,“你要做什麼?”
張巨鹿望著天邊的魚肚白,“他們隻是普通人,和這千年的宿怨,和仙路是否斷絕,沒有半點關係!不該成為‘醒土’的祭品,或是成為鬼門內邪祟的血食。”
說完這句話,張巨鹿緩緩轉過身,與紙人老鬼對視,“老鬼,我需要你守在這裡,護住這個人”
張巨鹿指了指蜷縮在地上的振鋒,“直到他醒來,至於那石門,我要親自下去看看,至於姬俊傑”
他看向炕上的身影,“他身上的煞氣,腰間的那把槍,還有骨子裡的韌勁,或許能幫上忙,他得跟我走一趟。”
紙人老鬼神情一動(隻是空洞的眼窩張大了些許),“你要把那些人帶出來?他們應該和你沒什麼關係吧?”
“嗯。”張巨鹿點了點頭,“可他們和你們,有關係啊。”
聽他這麼一說,紙人老鬼渾身一顫,一股被人挖了坑的感覺從心底升起
張巨鹿聳了聳肩,“我去救人,至於你們”
他搓著下巴,雙眼轉了轉,“派支施工隊過來吧,把這裡好好修建一番,怎麼著也得蓋個二層小樓啊,再修個漂亮的花園,這兒的環境實在是太差了。”
紙人老鬼在沉思約一分鐘後,緩緩開口:“這倒不是什麼難事兒,你打算投資多少錢?”
“給。”張巨鹿竟撿起散落在牆角的老舊銅錢,遞給他。
紙人老鬼不敢置信地看著那沾滿了泥土的老舊銅錢,“你他媽耍我?”
張巨鹿則是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晃了晃,“不不不,我並沒有耍你,而是真心實意地和你們做交易。”
還沒等紙人老鬼說什麼,張巨鹿繼續說道:“被困在下麵的人,是你們公司的員工,如果沒人把他們活著帶出來的話,我猜,張金榮是不會放過你的,到那個時候,你連這種品質不咋地的紙人都混不上!”
紙人老鬼的手緊緊攥在成拳,“你,威脅我?”
“我並不覺得這是在威脅你,我隻是闡述事實而已,如果我不去把那些人帶回來的話,我想應該沒人願意去那個地方,再說了,修建這裡,對你們來說無非就是花點錢費點功夫的事兒,花錢能辦到的事,不都是小事麼!”
紙人老鬼沉默許久,“外麵的那些孤墳要怎麼處理?”
“我就喜歡和痛快的人做生意。”聽他這麼說,張巨鹿滿意地點了點頭,“沒有立碑的墳直接推平就好,權當是送它們一程,剩下的,你看著處理。”
“我向‘榮爺’彙報,隻要你答應把那些人活著帶出來,問題不大。”老鬼那紙做的頭顱微微點了點,“不過你要小心,那門後的東西,能引動‘醒土’,絕非善類,而你的影子”
“影子的事兒,以後再說。”張巨鹿打斷他,“當務之急是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