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的黴味比往常更重,混著牆角未乾的血漬,像團浸了水的破布捂在鼻腔裡。林小浪的後背重重撞在凸起的岩石上,尾椎骨傳來的鈍痛讓他眼前發黑。他試著撐起手臂,卻發現連抬腕的力氣都沒有——a能量條早就在視網膜上炸成了猩紅的碎片,最後那點冰鎮咒的殘餘力量,此刻正順著指尖往桃木劍裡鑽,卻連劍刃都焐不熱,反而讓掌心燙出塊紅印子。
“絞殺陣如烏雲壓頂般逼近“,這話說得輕巧。林小浪盯著頭頂垂落的紅繩,每根都粗如兒臂,表麵浮著青灰色的霧氣。霧氣裡蜷縮著扭曲的人臉:月老祠幫他擋紅繩的書生攥著半塊姻緣簽,僵屍公寓替他挨揍的叼棒棒糖兄弟還叼著根化了一半的棒棒糖,金羽衛隊長繃著臉,鎧甲縫隙裡滲出暗紅的血珠——那是三天前為救他被屍爪劃開的傷口。
“滋味如何?“
神秘人的聲音像砂紙磨過鏽鐵,帶著腐肉的腥氣。他裹著黑袍的身影在石室門口投下陰影,袖口翻湧的黑線像活物般吐著信子。林小浪這才看清,那些黑線末端係著的不是普通的魂魄,是被紅繩絞碎的修士殘魂:有穿著道袍的年輕修士,胸口還插著半截桃木劍;有梳著雙髻的小姑娘,發間彆著朵已經發黑的絹花;還有個穿鎧甲的將軍,腰間掛著塊刻著“鎮北“二字的虎符——都是最近被他連累的各路人馬。
“這些都是被你連累的人。“神秘人獰笑著揮動《姻緣秘典》,泛黃的紙頁發出刺耳的嘩啦聲。紅繩突然絞成巨網,網絲上掛著細碎的魂魄殘片,朝著林小浪當頭罩下。林小浪聞到了熟悉的焦糊味——那是三天前他為了救月老祠書生,用狐火灼燒紅繩時留下的味道。
“住口!“林小浪咬破舌尖,混著血沫的精血噴在胸口的狐火印記上。赤紅光芒“轟“地竄起,像團活的火焰撞在神秘人胸口,把他掀得踉蹌後退,撞在石壁上又摔下來。可他清楚,這股力量是借來的——丹田內的靈氣正在瘋狂流逝,像被紮破的氣球,每分每秒都在變癟。他能聽見自己經脈裡傳來“嘶嘶“的漏氣聲,像是老風箱在抽氣,每漏一口氣,身上的疼痛就重一分。
“想跑?“神秘人抹去臉上的焦痕,眼眶裡爬出兩隻黑色的蟲子,“讓你見識下上古姻緣咒的真正威力!“他淩空畫符,指尖的血珠滴在地上,石室頂部轟然裂開,無數紅繩垂落。這次的紅繩更粗了,每根都纏著三個以上的魂魄,那些魂魄的臉他閉著眼都能叫出名字:上周三幫他從暴雨裡搶回奶茶的老阿婆,前天淩晨給他留熱粥的煎餅攤老板,還有總說他“這單超時要扣錢“的站長——站長今天早上還拍著他肩膀說“小浪啊,再努努力就能升組長“。
林小浪的眼淚混著血珠掉在地上。他想起站長的女兒剛考上大學,站長偷偷塞給他二百塊錢說“給閨女買個新書包“;想起煎餅攤老板總在他的外賣箱裡塞根油條,說“涼了就不好吃了“;想起老阿婆把奶茶塞進他手裡時,手背上的老年斑像朵乾枯的花。
“這些都是被你連累的人。“神秘人重複著,紅繩的攻擊越來越密。林小浪感覺有根紅繩纏住了他的脖頸,勒得他喘不過氣。他拚命掙紮,卻看見紅繩上的魂魄們也在掙紮——老阿婆在喊“小浪啊,我家那口子還等我做飯呢“,煎餅攤老板在喊“我那鍋還沒刷呢“,站長在喊“我閨女的錄取通知書還在我抽屜裡呢“。
“不“林小浪發出不甘的低吼。他想起白胡子老道拍著他肩膀說“小友與這玉簡有緣“,想起僵屍兄弟遞來可樂時的憨厚笑容——那天他送完最後一單,僵屍兄弟從墳頭蹦出來,手裡還攥著瓶沒開封的可樂,說“小哥,這單算我請的“;想起金羽衛隊長拚死護他的身影——那天黑市的刀光映紅了半邊天,隊長用身體替他擋下那刀,鎧甲裂開的聲音像極了老家過年放的鞭炮。
這些畫麵在腦海中閃過的瞬間,玉簡突然劇烈震動。林小浪懷裡的玉簡燙得驚人,金紋順著他的皮膚往胳膊上爬,像條活的金蛇。他想起母親臨終前攥著他的手,說“小浪,這玉簡是你爹留下的“,想起母親床頭的蓮藕湯碗底的花紋——和玉簡上的紋路一模一樣,想起母親最後說的話“要好好活著“。
“不好!這玉簡果然認主了!“神秘人臉色驟變,黑袍被紅繩帶起的風掀得獵獵作響。他雙手結印,《姻緣秘典》爆發出刺目的黑光,絞殺陣的紅繩瞬間粗壯三倍。林小浪感覺胸口仿佛壓著千斤巨石,呼吸都變得困難。他的視線開始模糊,耳鳴聲越來越響,隻能看見神秘人張牙舞爪的輪廓,聽見他瘋狂的笑聲:“給我破!給我破!“
林小浪咬著牙,將最後的意誌注入玉簡。他盯著玉簡表麵流轉的符文,突然福至心靈——這些符文與神秘人古籍上的紋路雖相似,卻暗含著截然不同的道韻。他想起母親教他認的第一個字“人“,想起父親在他周歲時抓周抓到的玉佩,想起小時候在巷口老槐樹下,鄰居奶奶教他編的紅繩手鏈。
“以姻緣為引,化桎梏為鑰!“林小浪嘶吼著念出聲。玉簡的金芒與紅繩的黑光轟然相撞,整個陷阱劇烈震顫。石屑簌簌落下,砸在林小浪臉上生疼。神秘人被餘波掀飛,重重撞在石壁上,《姻緣秘典》脫手飛出,砸在林小浪腳邊。
林小浪趁機撲向古籍,卻在指尖觸及的刹那,懲罰機製的反噬再次爆發。一股巨大的吸力從丹田湧出,將他周身靈氣抽空。他感覺自己像被扔進了真空,每寸血肉都在被撕扯。他聽見自己的骨頭在響,聽見經脈斷裂的聲音,最後聽見的是神秘人得意的笑聲:“哈哈哈!自不量力!“
“砰!“
林小浪如斷線風箏般倒飛出去,撞在石壁上又摔下來。他趴在地上,看著神秘人重新握住古籍,黑袍無風自動,眼中的瘋狂幾乎要溢出來。他突然笑了——不是因為疼,而是因為他看見,古籍的封皮上有半塊玉佩的輪廓,和他胸口母親的玉佩嚴絲合縫。
“小浪!“
熟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林小浪抬頭,看見九尾狐老板娘的長鞭如紅色閃電般破入陷阱,纏住神秘人的手腕。她的發梢還沾著雪粒,顯然是一路從山下狂奔而來,狐尾在身後焦躁地擺動著,像在擔心什麼。
“接著!“老板娘拋出一顆泛著靈光的丹藥,“這是用百年靈狐內丹煉製的回氣丹,快服下!“
林小浪下意識接住丹藥吞入口中。滾燙的力量在體內炸開,像團火從喉嚨燒到胃裡。懲罰倒計時還剩30分鐘,而神秘人已經掙脫長鞭,再次發動攻擊。他的黑袍獵獵作響,手中的《姻緣秘典》泛著妖異的黑光,紅繩在他頭頂凝成一張巨網。
林小浪望著手中的玉簡與地上的古籍,咬了咬牙。他將兩者合二為一,金黑兩色光芒交織,形成一個巨大的陣圖。陣圖中浮現出上古姻緣的奧秘:有牛郎織女隔著銀河相望,有白蛇許仙在斷橋重逢,有梁山伯與祝英台化蝶雙飛。陣圖的邊緣,映出神秘人驚恐的麵容。
懲罰帶來的劇痛與丹藥的力量在體內撕扯。林小浪的嘴角溢出鮮血,但他卻露出了笑容——他終於找到了破解困境的關鍵。那些被紅繩牽連的魂魄突然安靜下來,老阿婆在笑,煎餅攤老板在笑,站長在笑。他們的笑容化作點點星光,鑽進玉簡的金紋裡。
“原來如此“神秘人突然捂住心口,腐肉簌簌剝落露出森森白骨,“你竟能喚醒混沌本源!“
林小浪的瞳孔縮成針尖。他看見玉簡表麵浮現出北鬥七星的圖案,每顆星辰都對應著他生命中出現的重要之人:母親床頭的湯碗、僵屍兄弟的獠牙、金羽衛隊長的佩劍這些星辰的光芒交織成網,竟將神秘人死死困住。
“螻蟻竟敢困我!“神秘人發出震碎耳膜的嘶吼,黑霧中浮現出無數冤魂。它們張著血盆大口撲向林小浪,卻在觸碰玉簡的刹那化為星光消散。林小浪突然明白——這些冤魂,正是他曾經傷害過的生靈。他想起暴雨夜撞碎豪車時,那個貴婦指著他的鼻子罵“沒用的東西“;想起他為了搶單,把煎餅攤老板的熱粥撞翻在地;想起他為了趕時間,對月老祠書生說“彆擋路“。
“對不起“林小浪輕聲說。
神秘人的嘶吼戛然而止。黑霧散儘後,地上躺著個佝僂的老者,他枯槁的手掌裡攥著半塊玉佩,正是林小浪母親留下的那塊。老者渾濁的眼球突然清明,嘴角扯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原來混沌之匙是這份傻勁啊“
石室突然坍塌。九尾狐老板娘的長鞭卷住林小浪的腰,叼棒棒糖的僵屍叼著半塊烤紅薯撞開巨石,戴眼鏡的僵屍抱著保溫桶滾進煙塵裡。熱粥的香氣漫天飄散,混著玉簡的金光,在廢墟中織就最美的畫卷。
“愣著乾嘛?“九尾狐老板娘一腳踹在他屁股上,“回家喝薑茶!“
林小浪抱著玉簡狂奔。他回頭看了一眼,神秘人變成的老者正衝他點頭,嘴型是“謝謝“。身後傳來僵屍兄弟此起彼伏的呼喊:
“小哥!我的紅薯泥!“
“隊長!我的保溫桶!“
“臭道士!我的冰鎮可樂!“
他突然覺得,所謂“能量告急“,不過是命運在提醒他——真正能支撐他走下去的,從來不是什麼玉簡或法術。是暴雨天站台下幫他擋雨的老阿婆塞的那把傘,是僵屍兄弟用屍氣給他捂熱的饅頭,是金羽衛隊長在生死關頭替他擋下的骨刃。是這些藏在市井煙火裡的溫度,像星星之火,讓他在這見鬼的修真世界裡,始終沒熄滅心裡的光。
回到家時,薑茶的香氣已經飄滿了屋子。九尾狐老板娘把藥罐架在火上,叼棒棒糖的僵屍正用紅薯泥給他敷肩,戴眼鏡的僵屍捧著保溫桶,說“這是我熬了三小時的南瓜粥,熱乎著呢“。
林小浪喝著薑茶,熱氣熏得眼眶發酸。他摸了摸胳膊上的蓮花印記,那是母親的體溫,是所有愛他的證明。玉簡在懷裡發燙,金紋像活了似的,把他的心跳聲都映成了金色的光。
窗外飄起了雪。林小浪走到窗邊,看見雪山之巔的黑影正望著這裡。黑影低笑一聲,轉身走進雪霧裡。林小浪知道,下一次見麵,他不會再害怕。因為他知道,隻要心裡裝著那些愛他的人,他就永遠有重新站起來的力量。
而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那口被封印的冰棺正在震動。冰層表麵的黑色紋路,正隨著林小浪的心跳,一下一下,綻放出溫暖的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