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瑟宮內,一如其主,布置得素雅清淨。
舒婕妤正臨窗靜坐,麵前擺著一盤未完的棋局,手中執著一枚白子,似在凝神思索。
聽聞瑾婕妤白若曦前來拜訪,她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訝異,隨即恢複了慣常的溫和笑容。
“瑾妹妹今日怎有空到我這冷清的錦瑟宮來?”舒子沁親自迎了出來,語氣親切。
她身著一身淺碧色宮裝,裙擺繡著淡雅的玉蘭花,襯得她愈發清麗脫俗。
白若曦微微一笑,還是岸芷汀蘭,氣質不俗。
她目光卻不著痕跡地掃過她身後的宮女。
“舒姐姐說笑了,妹妹早就應該來拜訪,姐姐莫要怪罪才好。”白若曦客套道,“今日冒昧打擾,實則是為了一樁煩心事。”
兩人分賓主落座,宮女奉上清茶。
舒子沁關切地問:“哦?何事讓妹妹煩心?若姐姐能幫上忙,定不推辭。”
白若曦歎了口氣,麵露憂色:“姐姐有所不知,妹妹如今身懷六甲,這吃穿用度便格外小心。偏偏今日,禦膳房送來的燕窩出了岔子,竟被人下了軟筋草。”
舒子沁聞言,麵露驚愕,隨即柳眉倒豎,一臉憤慨:“軟筋草是何物?這人如此大膽,敢謀害皇嗣!妹妹可查到是何人所為?”
她這番義憤填膺的模樣,瞧著倒不似作偽。
白若曦仔細觀察著她的神色,緩緩道:“禦膳房送膳的小太監招認,是掌事太監王喜指使,妹妹已將王喜拿下,他卻百般抵賴,隻是,我宮裡的琳琅前幾日曾看見王喜與一名宮女私下交談,那宮女的衣飾,與姐姐宮中常用的玉蘭圖樣頗為相似。”
此言一出,舒子沁端著茶杯的手幾不可查地頓了一下,隨即笑道:“瑾婕妤說笑了,我這錦瑟宮的宮人,向來安分守己,怎會與禦膳房的太監私下勾結?許是琳琅姑娘看花了眼吧。”
她說著,喚過身邊侍立的一名掌事宮女:“玉竹,你去將宮裡所有當值的姐妹都叫到院中,讓瑾婕妤和琳琅姑娘認一認,也好瑾婕妤放寬心。”
哼,剛剛還是瑾妹妹,現在就是進婕妤了。
舒子沁,這心胸也沒寬到哪裡去。
“是,主子。”玉竹應聲而去。
不多時,錦瑟宮的十餘名宮女便在院中列隊站好,個個低眉順眼。
白若曦帶著琳琅走到院中。琳琅仔細地從那些宮女臉上一一掃過,眉頭漸漸蹙起。
片刻後,她搖了搖頭,對白若曦輕聲道:“主子,那日奴婢見到的宮女,不在這裡麵。”
舒子沁聞言,鬆了口氣似的,笑道:“瑾婕妤你看,我就說琳琅姑娘許是看錯了,本婕妤是喜愛蘭花不假,但不代表彆人不能用。”
白若曦心中卻是一動,不在這裡麵?難道是舒婕妤故意將人藏起來了?還是說,那宮女並非錦瑟宮的宮人?
白若曦有直覺,這事跟舒子沁脫不了關係。
“舒姐姐宮中的人,自然都是好的。”白若曦話鋒一轉,“隻是,王喜那邊,怕是還要費些功夫。此事已驚動皇上,王福公公親自審理,想來很快便能水落石出。”
她故意點出皇上和王福,意在施壓。
舒子沁臉上的笑容依舊溫婉:“那是自然。此等惡徒,定不能輕饒。瑾婕妤身子要緊,莫要為此事太過操勞。”
從錦瑟宮出來,白若曦麵色平靜,心中卻已有了計較。
舒子沁的反應太過鎮定,反而顯得刻意。
若真是無辜,聽聞此事,多少會有些驚慌或急於自辯,但她卻從容不迫地讓所有宮女出來任憑辨認,仿佛早有準備。
“琳琅,你確定那宮女不在其中?”回聽雨軒的路上,白若曦低聲問。
琳琅肯定地點頭:“奴婢確定,那宮女的身形和眉眼,奴婢記得清楚。而且,那日她頭上戴著一支赤金鑲紅寶石的流蘇簪,今日這些宮女中,無人佩戴那般貴重的首飾。”
赤金鑲紅寶石的流蘇簪?
尋常宮女,斷不敢佩戴如此招搖的首飾。
除非,是主子賞賜,或是……那根本不是一個普通的宮女!
白若曦心中疑竇叢生。
舒蘭馨位份與她一樣,平日用度也算節儉比她還要節儉,她宮中若真有這麼一個得臉的宮女,為何方才不讓她出來?
“春桃,”白若曦吩咐道,“你派個機靈的人,暗中盯緊錦瑟宮的動靜,尤其是舒婕妤身邊那個叫玉竹的掌事宮女,看看她們最近都與何人來往,有無可疑之處。”
“是,娘娘。”
白若曦又道:“另外,將王喜那邊的情況,透露一些給麗貴妃宮裡的人。”
春桃一愣:“娘娘,這是為何?”
白若曦嘴角勾起一抹冷意:“麗貴妃與皇後向來不睦,皇後如今複位,風頭正盛,若此事能牽扯到皇後身邊的人,麗貴妃定然樂見其成,少不得會推波助瀾一番,咱們隻需坐山觀虎鬥,借她的手,將水攪得更混一些,或許能讓某些藏在暗處的人,自亂陣腳。”
王喜這條線索暫時斷了,但她不信舒子沁能做得天衣無縫。
果然,不出兩日,宮中流言四起。
說是禦膳房總管王喜謀害瑾婕妤腹中龍裔,背後指使之人,似乎與鳳鸞宮有些牽連。
更有甚者,說王喜是受了某位高位娘娘的指使,意圖嫁禍旁人。
一時間,後宮人心惶惶,各種猜測甚囂塵上。
麗貴妃宮中果然傳出消息,說也要徹查此事,絕不放過任何一個包藏禍心之人,言語間隱隱指向皇後。
皇後自然不會坐以待斃,也立刻下令嚴查流言來源,派人再次審問王喜,力求儘快查明真相。
在白若曦的推波助瀾下,傳言愈演愈烈。
身處漩渦中心的王喜,在慎刑司的“特彆關照”和各方壓力下,心理防線終於崩潰。
傍晚,王福親自來到聽雨軒。
“瑾婕妤娘娘,王喜招了。”王福麵色凝重,“他供出,指使他的人,並非宮中妃嬪,而是……一位尚宮局的女官,名叫秦芳,而這位秦芳,是舒婕妤遠方表嬸,平日裡往來並不密切。”
尚宮局女官秦芳?舒婕妤的表嬸?
白若曦心中豁然開朗。
原來如此!
難怪琳琅在錦瑟宮找不到那個宮女,也難怪舒子沁那般有恃無恐。
“那秦芳現在何處?”
“已被慎刑司拿下,隻是……”王福麵露難色,“秦芳一口咬定,是她自己嫉妒娘娘您聖眷優渥,又與王喜早有私,才一時糊塗,想出這個毒計,與舒婕妤並無乾係”
舒婕妤親自來聽雨軒向白若曦請罪,是她管教親眷不嚴,識人不明,甘願受罰,但下毒一事確實與她無關。
棄車保帥?
白若曦冷笑。
舒子沁這是想讓一個秦芳頂下所有罪名,將自己摘得乾乾淨淨。
她將罪忍下,白若曦還會好看她一眼。
她現在的樣子,不就是她曾經最討厭的樣子嗎?
“王公公,您信嗎?”白若曦看向王福。
王福歎了口氣:“秦芳與王喜的私情是臨時編造,破綻百出,但若沒有更直接的證據指證舒婕妤,單憑一個表嬸的關係和秦芳的供詞,怕是難以給她定罪,畢竟,謀害皇嗣乃是滅族的大罪,需要證據。”
白若曦指尖輕叩桌麵,眼中閃過一絲厲色。
舒子沁,你以為這樣就能高枕無憂了嗎?
“王公公,多謝您告知,此事,本婕妤自有分寸。”
如今隻能讓她自己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