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大立馬說,“齊王是什麼人,一眼難忘!當然齊王更俊更美!”
喬二不悅道,“既然齊王更俊,那你擠中間急吼吼地看啥?”
喬三挑眉,“遠在天邊的齊王哪比得過近在眼前的郎君呢,不看白不看。”
說完,用肩杠了下喬大,“是吧姐姐。”
喬大好像陷入了回憶,她悵然開口,
“哎…也就那一眼…你們是不知道啊,齊王那身形,那樣貌,嘖嘖嘖,一身絳紫色寬袍大袖,他不束冠,就散著發,發尾還帶點卷,一下安車,那風一吹,把袖子吹鼓起來,嘖嘖嘖,那風姿,那氣度,那天的晚霞都沒他惹眼,天神下凡不過如此!”
喬二說,“卷發可難看了,夷人才是卷發。”
喬大怒道,“不是那種圈圈一樣的小卷!隻是發尾有一點點大卷!金環綁著幾縷頭發,上麵還墜著紅琉璃珠,我從沒見過那麼好看的頭發!”
“哎…你們不懂,這點卷可太搭他那張臉了…”
喬三挑眉,“又開始了。”
喬大撐著下巴繼續悵然,“那雙桃花眼看誰誰迷糊,笑的時候眼下臥蠶就起來了,看得我抓心窩子撓啊…”
喬二不屑,“男有臥蠶者重欲,不好。”
喬三笑嘻嘻,“又不是衝你笑,你抓啥心窩子。”
喬大唉聲歎氣,也不看窗外的郎君了,“他身邊那女子確實…確實好看得不得了,長得像吳女,腰一點點細…端莊秀麗,聽人說齊王身邊就這一個,哪有重欲的男子就收一個在身邊的…”
“不過我又聽人說,齊王在她之前還有一個,也是個吳女,不知道怎麼就沒了,換了現在這個伺候。”
她是一個月前見到的齊王,對那女子的樣貌還是有印象的,
目光不自覺落在新來的女人身上,偷偷的,狐疑地打量了一番,低聲對兩個妹妹說,“和這個女的長得特彆像…”
再偷看一眼,又說,“真的真的,眼角都有朱砂痣!位置都一樣!”
三個姑娘說話聲音低,但抵不住屋子小,一字一句全傳進阿巧耳朵裡了,
小院隻有一間主屋,屋裡貼牆放著三架紡紗機,兩張高低床靠窗,另一張單人矮床窩在角落,上麵放著將軍給她的被褥,包袱,和雪白的狐裘大氅。
她裝聽不見,兀自收拾著床鋪,
今後就要在這裡住下了,
她希望仗快些打完,打完了那將軍也許就能回來接她了,接她到身邊做個侍妾,做個婢子都行,
她跟過趙王,自然不可能當夫人,
不過即便沒跟過趙王也做不了夫人吧,
趙營的嬤嬤給她驗過,說她破了身,先前跟過男人,
嬤嬤的話也是讓她覺得自己有孩子的原因之一,
令牌上的字跡雖幼稚,但想拿得動刻刀,少說也要三歲才行,
趙營嬤嬤會看牙算年齡,說她今年十九歲,這麼算來她大約是在十六七歲的年齡生下孩子的,
也不知孩子去了哪,有沒有被善待,若被人欺負了去該多可憐啊,
娘不在身邊,該找誰哭訴呢。
…
那將軍似乎說完了話,推門而入,帶進一陣寒風,凍的她打了個顫。
嘰嘰喳喳的姑娘們瞬間住了嘴,大氣不敢出一聲,
阿巧低頭淺笑,她示意他伸出手,
那人伸手,修長的指節,手心帶繭,
她亦伸手,指間剛觸到他手心,那人抖了下,下意識想回縮,好在忍住了,
她寫道,“將軍還回來嗎。”
裴昭說,“不回來了,阿巧,就此彆過吧。”
心沉進了穀底,
原來是不準備收她呀…
她想問,能否收她做婢子,可想想還是算了,若將軍想,早就開口了。
木門透風,寒風吹得她抖了抖,
將軍叫來紡紗娘,取出袖中之物遞過去,
是一塊和田司南佩,帶著一指長的素白瓔珞,之前一直墜在他腰間,
“這玉佩你拿去賣了,賣出的錢應該能換二三十個冬天的柴火。”
紡紗娘連連推辭,“可不敢收…可不敢收!”
那人不言,伸著手,威嚴自現,紡紗娘隻好訕笑著收下,說著什麼“這就去買木柴。”一轉身跑沒了影。
阿巧鋪好了床,笑著請將軍坐下,
單薄的小床咯吱亂叫,聽得裴昭眉心微蹙,說,“隻能找到這個地方了,委屈你了。”
阿巧搖搖頭,和裴昭並排坐下,
三個姑娘擠一起不出聲,他們兩也不出聲,
可太安靜了。
“找到好人家就嫁了,以後好好過日子。”那人開口,
阿巧溫順地點頭,
安靜了須臾,她主動拿起那人的手,攤開來,寫道,“將軍可有娶妻?”
裴昭說,“尚未。”
她又寫,“可有妾室?”
裴昭說,“隻你一人。”說完便收回了手,
阿巧一怔,好在瞬間就想明白了,
將軍和紡紗娘說她是他妾室,這麼說是為了不露餡吧。
當啞巴就是不好,和誰都得冷場,
她挺想和將軍多說說話的,可那人握著拳頭,寫不了字呀。
紡紗娘回來了,拖著一車大木頭,嘩啦啦倒進院裡,
那人好像如釋重負,騰的起身,說要去砍柴,
阿巧跟過去,靠在門口,就看將軍拔劍舉起,一刀砍下,圓木迸裂開來,
昨天還在切趙王腦袋的長劍今天就切起了木頭,
哐哐哐的一頓切,夠一個冬天用的了。
那人切完木頭,和紡紗娘一起堆屋邊上,碼整齊了,
再無事可做。
他對阿巧說,“我走了,你好好的。”
阿巧點頭跟出了院門,泥濘的土路一踩一個淺坑,
那將軍解開馬車套繩,鬆開駿馬,翻上馬背低下頭,閉了閉眼,轉頭看她,“我走了。”
他又說了一遍,
阿巧鼻子一酸,
唯一對她好的人要走了。
她福身行禮,笑著揮揮手。
那將軍像是瞬間下定了決心,轉過頭,一夾馬腹,棗紅色駿馬撒蹄而去,
阿巧看著他的身影越來越遠,心道,
停下呀,
回頭呀,
帶我一起走吧。
夕陽的餘暉自西而來,逆著光,她漸漸看不清他了,
冰涼的水從眼角滑落,
她擦了擦眼淚,轉身進了屋。
…
在紡紗院的第一個晚上還是很冷,
她輾轉到半夜才睡著,
半夢半醒間似乎見到了一個人,
他身著絳紫色寬袖長袍,發間綴著的殷紅壓過了身後的霞光,
暮色四合,
那人立在海棠深處,四月的風鼓起他的錦袍廣袖,
他抱著個粉雕玉琢的娃娃,那孩子朝她笑,
他亦伸出手,笑道,“阿巧,怎麼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