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瑤在仆婦的簇擁下,蓮步輕移,無視周圍鄙夷和驚愕的目光,徑直走到了林綰綰麵前。
她微微俯身,那刻意裝出來的哭腔瞬間消失,隻剩下淬了冰的陰冷和毫不掩飾的炫耀。
她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道:“好姐姐,瞧瞧你這狼狽的樣子,真是可憐啊。”
她塗著鮮豔蔻丹的手指,假意地拂過林綰綰臉上混著雨水和血水的汙漬,動作卻帶著一種惡意的、近乎淩辱的力道。
林綰綰猛地一偏頭,躲開她的碰觸,那雙被恨意燒紅的眼睛死死盯著林月瑤,喉嚨裡發出野獸般的低吼:
“林月瑤,是你!是你們!”
“噓…”林月瑤豎起一根手指,放在塗得嬌豔欲滴的唇邊,笑容越發惡毒得意。
“姐姐可彆血口噴人。我們母女命苦,但老天開眼,總算給了我們一條活路。不像姐姐你呀……”
她拖長了調子,目光掃過林崇明身首分離的屍身,又落回林綰綰身上,語氣中滿是赤裸裸的快慰。
“馬上就要去地下一家團聚了。哦,對了,忘了告訴你……”
她突然湊得更近,幾乎是貼著林綰綰的耳朵。
溫熱的氣息噴在林綰綰冰冷的耳廓上,激起一陣寒栗。
“太子殿下病重,聽說需要衝喜呢。我大義滅親,檢舉有功,陛下已經允了,待你‘上路’之後,我這個林家唯一‘清白’的女兒,就會代替你,風風光光地嫁入東宮,成為未來的太子妃!”
轟!
林月瑤的話,像一道驚雷,狠狠劈在林綰綰早已千瘡百孔的心上!
代替她?嫁給太子?
她想起來了!
父親盛寵時,皇帝是屬意過林家嫡女入主東宮,方便照顧太子。
原來如此!
原來這才是她們母女背叛林家,落井下石的最終目的!
為了這潑天的富貴,她們竟不惜用林家滿門的鮮血鋪路!
林綰綰那雙被恨意染紅的眸子,死死鎖在林月瑤那張因得意而扭曲的臉上。
她聲音低啞,像從九幽地獄刮出的寒風:“就憑你?也配?”
林月瑤被那眼神看得心頭莫名一悸,隨即一股更大的羞惱湧上心頭。
這個賤人!死到臨頭還敢用這種眼神看她!
她臉上偽裝的哀戚瞬間褪儘,隻剩下猙獰。
她猛地起身,一把從旁邊仆婦手裡奪過為死者引路的長明燈。
“姐姐嘴硬有什麼用呢?”林月瑤尖聲笑著,“黃泉路黑,妹妹我…這就送你一程!”
話音未落,她眼中厲色一閃,緊接著手腕猛地一揚,將那盞燃著的長明燈,連同裡麵滾燙的燈油,狠狠朝林綰綰的臉潑了過去!
“啊!”圍觀人群中響起一片驚呼。
林綰綰瞳孔驟縮!
求生的本能,讓她在千鈞一發之際猛地側身躲避!
沉重的枷鎖限製了她的動作幅度,滾燙的燈油大部分潑在了她的肩膀和手臂上。
還有幾滴飛濺而出,落在了她戴著木枷、被迫伸向前方的手背上。
“哧!”一股皮肉燒焦的刺鼻氣味瞬間彌漫開來。
那滾燙的燈油如同燒紅的烙鐵,瞬間燙穿了薄薄的皮膚,留下深可見骨的焦黑傷口!
傷口邊緣的皮肉迅速卷曲、發白!
劇烈的疼痛迅速竄遍全身。
她眼前陣陣發黑,幾乎要暈厥過去。
“唔!”林綰綰死死咬住牙關,硬生生地將湧到喉嚨的痛呼咽了回去。
她抬起頭,臉上因為劇痛而毫無血色。
嘴唇雖被咬得鮮血淋漓,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像一把利刃,一直狠狠地釘在林月瑤的臉上。
那眼神裡沒有哀求,沒有恐懼,隻有無邊無際的、能將人靈魂都凍結的恨意和殺機!
林月瑤被她看得心底發毛,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隨即又為自己的怯懦感到羞怒。
她強撐著身體,冷笑一聲,故意提高聲音,帶著施舍般的憐憫:
“哎呀!姐姐你怎麼這麼不小心!這長明燈都拿不穩!罷了罷了,你安心去吧,你的‘福氣’,妹妹我會替你好好享用的!”
她著重強調了“福氣”二字,眼中是毫不掩飾的貪婪和得意。
周圍的衙役和監斬官都皺了皺眉,顯然對林月瑤這惡毒的行為也有些不齒,但礙於她背後可能的勢力,並未出聲嗬斥。
劊子手麵無表情地走上前,手中的鬼頭刀再次舉起,對準了林綰綰纖細的脖頸。
冰冷的刀鋒懸在頭頂,死亡的陰影徹底籠罩下來。
就是現在!
林綰綰眼中最後一絲情緒也收斂了,隻剩下冰冷的決絕。
方才,她趁著林月瑤潑油、衙役注意力被短暫吸引的瞬間,迅速探入自己囚衣前襟內側。
那裡,縫著一個極其微小的、用魚鰾特製的暗袋。
裡麵,藏著一顆比米粒大不了多少、色澤烏黑的小藥丸——
龜息丹!
這是林家世代相傳的保命秘藥,非生死存亡關頭不可動用!
服下後,十二個時辰內氣息、心跳會降至最低,身體僵硬冰冷,如同死人,還能避過絕大多數驗屍探查。
但此藥對身體傷害極大,會大大掏空人體內元氣。
父親在獄中,用儘最後的力氣和手段,將這枚家族秘傳的龜息丹和一句“活下去,查真相”的囑托,通過一個受過他恩惠的老獄卒,輾轉送到了她的手中。
活下去!查真相!
父親的話如同最後的火種,在無邊的黑暗和恨意中點燃了她。
林綰綰毫不猶豫,借著側身躲避燈油,身體前傾的動作,迅速將那顆龜息丹塞入口中!
丹藥入口即化,一股難以形容的苦澀和冰寒順著喉嚨滑下,直衝四肢百骸!
意識開始迅速模糊,身體的感覺在抽離。
冰冷的雨水,身體的劇痛,枷鎖的沉重感,都在飛速遠去。
世界變得混沌而緩慢。
她最後清晰看到的,隻剩下林月瑤那張因惡毒和即將得逞的狂喜而扭曲的臉。
劊子手的鬼頭刀帶著淒厲的破空聲,狠狠向林綰綰方向斬落!
利刃入肉刹那,林綰綰借著力道軟倒在泥濘中。
脖頸處一道猙獰的傷口,鮮血汩汩湧出,又迅速被雨水衝淡,暈開。
“呼”監斬官似乎鬆了口氣,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惋惜,揮了揮手,“拖去亂葬崗,扔了!”
兩個衙役上前,像拖拽破麻袋一樣,一人扯著一條腿,將林綰綰的“屍體”粗魯地拖離了刑台。
泥濘的地麵上留下一道長長的,混著血水的拖痕。
“哼,賤骨頭!”林月瑤朝著林綰綰被拖走的方向啐了一口,臉上是毫不掩飾的暢快和解恨。
她攏了攏身上的鬥篷,嘴角勾起勝利者的笑容,在一眾仆婦的簇擁下,嫋嫋婷婷地消失在風雨中。
誰也沒有注意到,那具被雨水泡得發白的“屍體”的手指,在被拖拽過程中,極其輕微地抽搐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