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綰綰艱難地睜開沉重的眼皮。
身下並非冰冷刺骨的雪地,而是帶著暖意的,柔軟的皮毛。
鼻尖縈繞著熟悉的冷冽味道,其中還混合著極淡的,清苦的藥味。
耳邊是劈啪作響的篝火燃燒聲,溫暖的氣息包裹著她僵冷的四肢。
先映入眼簾的,是跳躍的橘紅色的火光。
火光下,勾勒出一個近在咫尺的,寬闊的男性背脊。
玄色的衣料緊貼著流暢而充滿力量的肌肉線條。
然而,這充滿力量感的背脊上,此刻卻橫亙著一道猙獰可怖的傷口!
從右肩胛斜延伸至左側後腰,皮肉翻卷,深可見骨。
傷口邊緣呈現出一種詭異的紫黑色,絲絲縷縷的黑氣如同活物般在傷口深處蠕動,不斷侵蝕著周圍健康的血肉。
這分明是與她左肩處一模一樣的毒傷!
是“蝕骨”掌毒!
但這傷口顯然比她所受的更加嚴重。
林綰綰目光死死鎖住那道恐怖的傷口,手掌撐地,掙紮想要起身。
全身劇痛襲來,痛得她悶哼一聲。
這微小的動靜驚動了前方的人。
玄衣人猛地回過頭!
火光跳躍,映亮了他那張此刻毫無遮掩的臉。
俊美熟悉的輪廓,臉色蒼白得可怕,薄唇抿成一條直線,額角布滿細密的冷汗。
那雙總是深不見底的黑眸,此刻翻湧著驚愕,心痛與一絲猝不及防的狼狽。
他顯然沒料到林綰綰會在此刻醒來,更沒料到會被她看到自己如此狼狽的樣子。
那層“病弱太子”的偽裝,在這生死相依的隱秘空間裡,被徹底撕開了一道口子!
那個在朝堂之上咳血示弱,被各方勢力覬覦的儲君,暗地裡竟然是掌控著令朝野聞風喪膽的龐大地下勢力的主人!
這需要何等的心機、隱忍和力量?
夢境中那個病弱的小哥哥,皇宮中的幾次出手相救,到如今…
所有的回憶如同散落的珠子,被“血鴉閣主”這個身份串聯起來。
“你…”林綰綰剛想說點什麼。
“噗!”
一口粘稠的瘀血,毫無征兆地從蕭景珩口中噴出,星星點點濺落在林綰綰身前的皮毛上,觸目驚心!
高大的身軀搖晃一下,眼中強撐的銳利光芒瞬間暗淡,整個人向後倒去。
“蕭景珩!”林綰綰的心臟如同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她不顧自己身體的疼痛,整個人撲上前,堪堪接住了蕭景珩倒下的沉重身軀。
蕭景珩的身體在林綰綰懷中無法控製的劇烈顫抖著。
那強大冷酷的血鴉閣主,那隱忍深沉的太子殿下…所有的偽裝都在此刻被卸下。
他脆弱得如同破碎的琉璃,生命的氣息也似乎正在飛速流逝!
“蕭景珩你睜開眼,你不能死!”林綰綰看著懷中氣息奄奄的男人,巨大的恐慌和一種尖銳的痛楚攫住了她。
幼時那盯著糕點的孩童眼眸,清漪殿中與皇帝對峙的決絕身影,溫泉中毫無保留的炙熱內息…
無數畫麵在林綰綰腦海中瘋狂碰撞!
決不能讓他死!
林綰綰將蕭景珩放平在毛皮上,看著他肩背上不斷滲出紫黑色毒血的傷口。
根據之前蕭景珩的說法,這種毒用尋常的方法根本無法祛除,反而會適得其反。
九轉玲瓏針!
林綰綰腦中靈光一閃!
父親劄記中記錄過一個方法,名為移花接木!
用九轉玲瓏針配合林家針法,以自身為橋,引毒渡毒!
此法雖險,勝算卻大!
事不宜遲,林綰綰拔下頭上木簪,一扭,一拔,取出裡麵所有的九轉玲瓏針。
自之前發生過太多事之後,她就改良了木簪的機擴,將所有針都藏在裡麵,以備不時之需。
沒想到會在今天派上用場。
林綰綰深吸一口氣,摒棄所有雜念,進入醫者忘我境界。
指尖撚起一根針,毫不猶豫刺向自己頭頂正中的百會穴!
針入瞬間,一股微弱的暖流自頭頂百會灌入督脈,強行刺激她近乎枯竭的精神力,驅散部分侵入識海的寒毒陰霾!
她悶哼一聲,臉色由慘白轉為一種病態的潮紅,眼神卻愈發明亮起來。
緊接著,她雙手快如閃電,撚起另外兩根針,精準地刺入蕭景珩左右手腕內側,距腕橫紋兩寸的內關穴!
此穴屬手厥陰心包經,有寧心安神,寬胸理氣之效。
針尖入穴,如同在狂暴的寒毒洪流中打入兩根定海神針,暫時護住蕭景珩脆弱的心脈,減緩生命元氣的流逝!
她動作不停,又撚起兩根,刺入蕭景珩雙足前凹陷處的湧泉穴!
湧泉乃腎氣生發之源,對引火歸元有奇效。
行針之後,如同在即將枯竭的泉眼注入生機,強行激發了蕭景珩深藏的腎元之力,穩固生命之根。
五針落下,蕭景珩的呼吸變得綿長了許多。
林綰綰沒有絲毫鬆懈,目光變得越來越凝重。
左手持針,將針尖紮進自己左肩胛,受過“蝕骨”掌毒的中心位置。
右手撚針,精準無比地刺入蕭景珩後背的心俞穴!
此處是他傷口最深,黑氣最為濃鬱的核心位置。
以兩根金針為無形的橋梁,用自己左肩胛殘留的一點點餘毒作為引導,通過無形氣機的相連,狠狠灌注進蕭景珩心俞穴附近的傷口處。
這是最直接的“毒引”。
先利用蝕骨毒掌本身的霸道特性,以毒攻毒,接著再去衝擊、消磨蕭景珩體內的掌毒本源。
接著,通過毒素引導,毒血流轉間的奇異共鳴,掌毒全部返回到林綰綰身上。
難以想象的劇痛和陰寒席卷著林綰綰全身,她強力維持著自己最後的清醒。
她不能倒下,倒下就是兩人俱亡!
“噗!”
毒血引導間,蕭景珩身體猛地弓起,又重重砸回地麵,一大口濃稠且散發著惡臭的毒血噴出,濺落在皮毛上,發出“嗤嗤”的腐蝕聲。
林綰綰承受著雙倍的痛苦,雙手卻如同焊在了九轉玲瓏針上。
不顧自己經脈撕裂的灼痛,持續不斷且小心翼翼地調整著針尖的深淺和角度,引導毒流的強度和方向。
每一次微小的調整,都伴隨著撕心裂肺的劇痛。
時間在極致的痛苦中流淌。
每一息都如同過了幾年般漫長。
汗水早已流儘,隻剩下冰冷的虛脫感和喉嚨裡濃重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