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綰綰隻覺得一股強大卻異常巧妙的力量狠狠撞在她的腰側。
並非將她撞飛,而是如同流水般將她整個人猛地向旁邊帶開數尺。
身體踉蹌間,避開了那足以開脾裂石的致命馬蹄!
與此同時,蕭景珩在撞開林綰綰的瞬間,身體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角度猛地擰轉!
他沒有硬抗那雷霆萬鈞的馬蹄,而是在馬蹄即將踏實的刹那,足尖在冰冷濕滑的石板地上細微一點,整個身體如同失去重量的鴻毛,借著那一點力,猛地向後飄退!
“嘶律律——!”
馬匹受驚後,馬蹄失控踩空,重重砸在林綰綰剛才所在位置旁邊的石板地上。
馬蹄踏地,發出沉悶的巨響,碎石四處飛濺!
巨大的反震力讓馬匹更加狂躁,前蹄再次高高揚起。
“混賬東西!敢擋巡防營的路!找死!”
馬背上的人又驚又怒,對著蕭景珩厲聲嗬斥,勒緊韁繩,試圖控製住坐騎。
他根本沒看清蕭景珩的動作,隻看到一個“臭要飯的”突然竄出來,害得他的馬差點踩空崴腳!
這簡直是觸他的黴頭!
就在這混亂的瞬間,蕭景珩飄退的身體如同柳絮般輕盈落地。
落地時,他似乎“不小心”踩到一塊鬆動的石板,身體一個極其逼真的趔趄後,口中發出一聲壓抑的悶哼。
寬大的破舊棉襖下麵,似乎有暗紅色的痕跡迅速洇開了一小塊。
同時,他的臉色變得蒼白,眉頭痛苦地緊縮,整個人顯得搖搖欲墜。
“娘的!晦氣!不長眼的狗東西!
那人好不容易勒住受驚的馬,看著地上被馬蹄踐踏出的淺坑和旁邊那個臉色慘白、似乎傷得不輕的“臭乞丐”,以及另一邊縮在角落瑟瑟發抖的“婦人”,臉上沒有絲毫的歉意,隻有滿滿的煩躁、厭惡和一種高高在上的輕蔑。
他惡狠狠地罵道:“碾死你們這些臭蟲,都嫌臟了老子的馬蹄!滾遠點!再讓老子看見你們,打斷你們的狗腿!”
他看都沒再多看兩人一眼,仿佛剛才差點踩死的隻是兩隻微不足道的螻蟻。
狠狠一夾馬腹,馬蹄聲朝著另一個方向疾馳而去,隻留下充滿鄙夷和威脅的咒罵聲還在寒風中回蕩。
喧囂的馬蹄聲遠去,街道重新陷入死寂。
林綰綰的心臟在胸腔瘋狂擂動,巨大的後怕讓她渾身發軟。
她抬頭看向蕭景珩,他的傷口沒事吧?
剛才是不是牽動了舊傷?
“你…”她聲音帶著顫抖,想問什麼,卻又不知從何問起。
蕭景珩站直了身體,雖然臉色依舊蒼白,但方才搖搖欲墜的狼狽姿態已經消失不見,隻剩下一種冰冷的平靜。
他微微錯過頭,掃過林綰綰驚魂未定的臉,聲音低沉道:“巡防營的鷹犬,草菅人命是常事。在他們眼裡,你我這樣的螻蟻,碾死便碾死了,連個響動都不配留下。”
他的話冰冷刺骨,卻血淋淋揭露了當今陛下治理的天下,官吏暴戾,百姓低賤。
剛才那人的言行,就是最赤裸裸的證明。
林綰綰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頭頂,不是因為寒冷,而是因為這令人窒息的壓迫。
憤怒和一種無力的悲哀深深壓在她的心間。
“走。”
蕭景珩不再多言,步履沉穩地朝著巷子深處更濃重的陰影走去。
林綰綰深吸一口冰冷刺骨的空氣,默默地跟上了他的腳步。
剛才驚心動魄的一幕,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腦海裡,讓她對這座皇城的黑暗,有了更深切、更冰冷的認知。
血瞳烏鴉無聲地在前方引路,在迷宮般複雜破敗的貧民區巷子穿行,最終停在了一個狹小的洞穴前。
再往前進幾步,就到皇城了!
“我們先在這休整一下,再繼續上路。”
蕭景珩說完,帶著林綰綰進入洞穴內,然後靠坐在角落裡,閉目調息。
林綰綰也隨之蜷縮在冰冷的泥地上,巨大的精神衝擊和身體的疲憊讓她很快沉沉睡去。
冷。
無邊無際的冷。
像是沉在萬丈玄冰的湖底,連靈魂都要被凍結成粉末。
林綰綰的意識在極致的冰寒中浮沉。
她痛苦地蜷縮著,試圖這樣汲取一絲溫暖,卻隻觸碰到更加刺骨的寒意。
就在這冰寒地獄的深處,一點微弱的,奇異的暖意,如同黑暗中搖曳的燭火,悄然亮起。
那暖意來自她的心口。
仿佛有什麼東西被觸動了,一股微弱的暖流,自心口那處紋路印記緩緩流淌出來。
這暖流帶著一種古老而神秘的氣息,仿佛沉睡了千萬年的火山,開始蘇醒最核心的一絲熔岩。
伴隨著這絲暖流,一些破碎的、光怪陸離的畫麵,沉入湖底的碎片,被這股暖意托起,不受控製地浮現在她混沌的意識深處:
溫暖的燭光下,母親不再是平日溫婉嫻靜的模樣。
她穿著一種樣式奇特、繡著繁複火焰圖騰的靛藍色長裙,長發用銀環高高束起,額心點著一點殷紅的朱砂。
她的神情肅穆而哀傷。
母親緊緊抱著年幼的自己,聲音帶著一種古老而晦澀的韻律,在自己耳邊低語:
“綰綰…記住…我們是聖火的守護者…血脈裡流淌著金曇花的祝福與詛咒…”
“心口的火焰…是神賜的烙印…是鑰匙…也是枷鎖…”
“遠離皇宮…遠離那朵…染血的…金曇花…”
母親的手,冰冷而顫抖,輕輕撫過她心口的位置,那裡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微微發燙。
畫麵一轉。
陰暗潮濕的地窖裡。
搖曳的油燈映照著父親疲憊而凝重的臉。
他當著自己的麵小心翼翼地打開一個雕刻著扭曲火焰圖騰的陳舊木盒。
木盒裡,靜靜躺著一卷顏色暗沉、邊緣破舊的古老獸皮卷軸。
打開卷軸一角,上麵是一種用暗紅色顏料書寫的,古老神秘的文字。
“聖女血脈…巫醫族最後的希望…雙生火焰…這是禍亂的根源啊…綰綰…”
說完啊,他猛地合上卷軸,眼中充滿了決絕。
“必須要毀掉!決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它的存在!更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你身上的…印記!”
“呃…!”心口火焰紋路的位置傳來劇烈的灼痛。
林綰綰的意識被這劇痛從記憶的碎片中拽回了現實。
她痛苦地悶哼一聲,驟然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