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第一縷晨光透過窗欞,灑在陸夭夭臉上的時候,她長長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輕輕顫動了一下。
她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入目的,是熟悉的、雕著繁複花紋的床頂。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若有似無的……臭味。
陸夭夭眨了眨眼,有些迷茫。
我……還活著?
她試著動了動手指,一股久違的、清晰的掌控感,從指尖傳來,不再是那種隔著一層厚厚棉花的遲鈍。
她又試著深吸了一口氣。
那口氣息,順暢地滑入肺腑,沒有了以往那種針紮似的刺痛,也沒有了那種沉重的、喘不過氣的憋悶感。
胸腔裡,一片清明,前所未有的舒暢。
陸夭夭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這個動作,她做得行雲流水,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
坐起來後,她甚至沒有感覺到一絲一毫的頭暈目眩。
這……這是怎麼回事?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
那雙手,依舊纖細蒼白,但皮膚下,似乎隱隱透著一股健康的、粉潤的生命力,不再是過去那種毫無血色的、病態的透明。
她將手掌貼在自己的胸口。
心臟,在平穩而有力地跳動著。
“咚,咚,咚。”
每一聲,都充滿了力量,充滿了生機,像一麵被敲響的戰鼓。
陸夭夭徹底呆住了。
她記得,自己明明被灌下了一碗致命的毒藥。
她記得,自己在死亡的邊緣,用儘了最後一絲力氣,瘋狂地“祝福”那碗藥是能救命的神藥。
然後……
然後她就真的被救了?
而且,不僅沒死,連這副身體常年累月的沉屙舊疾,似乎都一並……好了?
這反向言咒的威力,是不是有點太離譜了?!
它不僅能對外輸出,還能對內反彈?
她這是……因禍得福了?
陸夭夭掀開被子,赤著腳,踩在了冰涼的地板上。
以往,隻要她這麼做,立刻就會寒氣入體,咳嗽不止,病上加病。
可今天,她隻感覺到了一絲涼意,身體裡那股暖融融的氣息,很輕易地就將這絲涼意驅散了。
她試著在房間裡走了幾步。
腳步輕快,身輕如燕。
她甚至還興之所至地,輕輕地跳了一下。
穩穩落地,連大氣都沒喘一下。
陸夭夭的臉上,終於露出了穿越以來,第一個發自內心的、燦爛無比的笑容。
活著的感覺,真好!
身體健康的感覺,更好!
就在她沉浸在這份劫後餘生的喜悅中時,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
是春喜。
她一夜未睡,被關在柴房裡擔驚受怕,直到天亮才被一個好心的婆子偷偷放了出來。
她一出來,就瘋了似的往靜雅軒跑,臉上還掛著淚痕,神情憔悴不堪。
她以為,自己會看到一具冰冷的屍體,或者一個奄奄一息的小姐。
然而,她看到的,卻是自家小姐正光著腳,站在屋子中央,臉上帶著一種她從未見過的、明媚的笑容。
春喜的腳步,猛地頓住了。
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懷疑自己是不是因為太過悲傷,而出現了幻覺。
“小……小姐?”
春喜的聲音,帶著一絲不確定的顫抖。
陸夭夭聽到聲音,轉過頭來,對著她粲然一笑。
“春喜,我餓了。”
她的聲音,清亮悅耳,再也沒有了往日的沙啞和虛弱。
春喜的眼淚,“唰”的一下就湧了出來。
但這一次,不是悲傷的淚水,而是喜悅的。
“小姐!您……您的病好了?!”
她連滾帶爬地衝了過去,抓著陸夭夭的手,翻來覆去地看,又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
不燙了!
小姐的臉色,都有血色了!
“太好了!真是老天保佑!夫人顯靈啊!”
春喜喜極而泣,語無倫次,抱著陸夭夭的胳膊又哭又笑。
陸夭夭笑著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好了好了,彆哭了,再哭就成小花貓了。快去給我弄點吃的,我感覺我能吃下一頭牛。”
她這副生龍活虎的樣子,讓春喜更加確信,小姐是真的好了。
春喜擦乾眼淚,重重地點了點頭,轉身就要往小廚房跑。
“奴婢這就去!這就去!小姐您等著,奴婢給您做您最愛吃的桂花糖藕!”
春喜歡快地跑了出去,不一會兒,又端著一碗熱騰騰的米粥和幾樣精致的小菜跑了回來。
她一邊伺候陸夭夭用膳,一邊像隻嘰嘰喳喳的小麻雀,把昨晚打聽來的消息,添油加醋地彙報了一遍。
“小姐,您是不知道,昨晚錦繡閣那邊,那叫一個精彩!”
春喜壓低了聲音,臉上是想笑又不敢笑的詭異表情。
“聽說柳姨娘昨晚突然犯了急症,上吐下瀉,不,光瀉不吐!”
“那動靜,跟打雷似的,半個府裡都聽見了!”
“我聽打掃的婆子說,錦繡閣的房梁都被熏黃了,今天早上從裡麵抬出來七八個被熏暈過去的丫鬟!”
“現在府裡下人都偷偷叫她‘一瀉千裡柳姨娘’,說她這是‘一瀉成名’了!”
陸夭夭差點一口粥噴出來。
一瀉成名?
這屆下人的文化水平可以啊,太有梗了。
“還有那個王媽媽,也被嚇破了膽,今天一早就病倒了,說是夜裡見了鬼,嘴裡胡言亂語的。”
春喜說得眉飛色舞,解氣得不得了。
陸夭夭慢條斯理地喝著粥,心裡跟明鏡似的。
看來,她那句祝福,不僅反彈到了自己身上,還順便把那滴毒藥的藥性,給反向發揮到了極致。
毒藥變瀉藥,而且還是超級加強版。
這可真是……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回,不信抬頭看,蒼天饒過誰。
就在主仆二人幸災樂禍之時,院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一個管事媽媽在門口恭敬地回稟:“大小姐,張大夫來了,說是奉了老爺的命,特來為您複診。”
張大夫?
就是昨晚那個斷言她“神仙難救”的府醫?
陸夭夭挑了挑眉,看來她這“詐屍”般的好轉,已經驚動了她那個斷腿的爹。
“請他進來吧。”
很快,年過半百的張大夫,提著藥箱,一臉凝重地走了進來。
當他看到那個麵色紅潤、眼神清亮、甚至還在悠閒喝粥的陸夭夭時,整個人如遭雷擊,當場就愣在了原地。
他手裡的藥箱“哐當”一聲掉在地上,裡麵的瓶瓶罐罐摔得叮當亂響。
“你……你……你……”
張大夫指著陸夭夭,手指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一張老臉煞白,活像大白天見了鬼。
“大小姐,您……您怎麼……”
他行醫三十載,從未見過如此詭異之事!
昨夜,他明明親手診過脈,大小姐的脈象微弱如遊絲,寒熱交攻,心脈受損,明明就是一副油儘燈枯、回天乏術的死相!
怎麼可能一夜之間,不僅沒死,反而……反而看起來比府裡任何一個人都要健康?!
這不合常理!這違背醫理!
“張大夫,彆來無恙啊。”陸夭夭放下碗,對他微微一笑。
“勞您掛心了,我昨夜睡了一覺,感覺好多了。”
張大夫哆哆嗦嗦地上前,顫抖著手,搭上了陸夭夭的手腕。
片刻之後,他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
脈象沉穩有力,氣血充盈平和!
這……這哪裡還是昨夜那個將死之人的脈象!
這分明就是一個身體康健、氣血兩旺的正常人!
“鬼……鬼門關……這是從鬼門關裡走了一遭,又回來了啊!”
張大夫喃喃自語,眼神裡充滿了驚詫。
“老夫……老夫行醫一生,聞所未聞,聞所未聞啊!”
他滿臉好奇,目光灼灼地望向陸夭夭。
陸夭夭知道,必須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否則她“妖孽”的名聲怕是又要坐實了。
她眼眶一紅,恰到好處地擠出幾滴眼淚,用一種帶著哽咽和懷念的語氣,幽幽地說道:“不瞞大夫說,昨夜……我夢到我娘了。”
“我娘在夢裡,給了我一顆金色的藥丸,讓我服下。”
“她說,她舍不得我,讓我在世上,替她好好活著。”
“我醒來之後,就覺得……渾身都舒坦了。”
這番半真半假的托辭,充滿了封建迷信的色彩,卻也最符合這個時代的認知邏輯。
果然,張大夫聽了之後,臉上那驚恐的表情,漸漸轉化為了恍然大悟和敬畏。
“原來如此……原來是林夫人在天有靈,顯靈庇佑啊!”
他對著空中連連作揖,嘴裡念叨著“罪過罪過”。
“是老夫才疏學淺,有眼不識泰山,大小姐這是得了神佛庇佑,乃是大福緣之人啊!”
就在張大夫準備再說些什麼的時候,一個囂張跋扈的、帶著童音的尖銳聲音,從門外傳了進來。
“我倒要看看,這個克死親娘的災星,是不是真的活過來了!”
話音未落,一個穿著錦衣華服、虎頭虎腦的八歲男童,便氣勢洶洶地衝了進來。
他身後,還跟著兩個一臉為難的丫鬟。
正是柳姨娘的寶貝兒子,陸夭夭的庶弟,陸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