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常黎那探究的眼神注視下,他雖然喊出了這句話,卻抿著嘴,憋紅了臉,也說不出什麼所以然來。
因為常黎的出現,這次地麵行動,他並沒有像原著中那樣地坐上科裡的重力體,而是跟著搬運隊,老老實實地搬運物資,錯失了表現的機會。
“重力體!”
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大喊,“給我一台重力體,我肯定不比那些上民差!”
這話剛說完,他就看到眼前的男人笑了。
“重力體的使用需要接受係統性訓練,操作極其複雜。就算現在給你一台,你也隻能把它當成一個笨重的玩具。”
常黎的話語很平靜,卻像一盆冷水澆在4068心頭。
沒錯,原著中他啟動了限製模式下重力體,誤打誤撞的救下了科裡。
但這也相當於讓現場失去了一個高級作戰單位,畢竟限製模式下的重力體不能噴射動力,不能使用舉槍動作,連出力都不完全。
當然,對於當時現場有沒有更好的選擇,常黎不做評論,因為這次是他的斷後行為讓科裡順利登上了重力體。
“4068,我理解你不甘現狀的心情。”
常黎的身子微微前傾,靠近4068,他的眼神變得格外認真,仿佛能洞穿人心,“但你能理解一件事嗎?現在的事實是,你根本沒有改變現狀的能力。
你認為你可以做到,但這次下地,你究竟做了什麼?違反馬克的命令,擅自接近肉土,驚動了沉睡的脊蠱;在唐尼瞄準時,乾擾他的射擊;最終害死了那個為了幫你而引開脊蠱的同伴。
你心有不甘,渴望機會,但你又在不斷地犯錯,把每一個可能的機會都變成災難。”
是的……
4068低下頭,常黎說的每一個字都對。他是個塵民,沒有接受過上民係統性的教育。
塵民的教育內容,隻有如何乾活,以及熟背並遵守那多如牛毛的法律,並且還在不斷犯錯,盲目衝動,連自己基本工作都做不好,還想進步。
但他不甘心。
他猛地抬起頭,仿佛有火焰在他的眼中燃燒。他是那種能抓住一切機會的人,他也很聰明。
一個上民,一個身份足夠尊貴的上民,親自來到他們這間破屋子,給他們酒喝,給他們麵包吃,又跟自己說了這樣一番直戳痛處的話。
這意味著……自己對他有用!
看到這樣的眼神,常黎就明白了。他站直身體,將已經空了的活塞杯子輕輕放在地上。
“下次地麵行動,如果條件合適,我會給你一個機會。”
說完,他便轉身想離開。剛一轉身,便撞上了一個軟乎乎的東西。
啪嗒。
臉上帶著兩團紅暈的4277,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已經徹底喝醉了。
“我說怎麼半天都聽不見聲了。”
常黎無奈地搖搖頭,又看了一眼4079,發現除了4068,其餘兩個都醉倒了。
“哎,我把她送回去。你照顧好4079。”
說完,常黎彎腰,像扛一袋麵粉一樣,輕鬆地將4277扛在了肩膀上。這小東西個子不高,倒也不重。
轉身離開,身後那扇破舊的金屬門“吱呀”一聲被帶上,隔絕了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4068愣愣地點了點頭。他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酒杯,又看了看已經趴在床上,一動不動的4079,沒好氣地拍了一下他的後背。
“彆裝了,人都走了。”
小屋內,4079一個激靈,從床上彈坐起來,臉上哪還有半分醉意。他心有餘悸地拍著胸口,壓低聲音,語氣裡滿是後怕和難以置信。
“我的天,他……他真的走了?他說的那些話”
4068沒有回答。
他低頭看著手中那半杯金黃色的酒液,麥芽的香氣依舊縈繞在鼻尖,仿佛一場不真實的夢。
他將杯中剩餘的酒一飲而儘,清爽的液體灼燒著喉嚨,卻讓他的頭腦前所未有地清醒。
“你聽到他說的了嗎?”
4068的聲音沙啞,眼中卻閃爍著從未有過的光芒,那是野心被點燃的火焰。
“聽到了,聽到了!他說……下次地麵行動給你一個機會!”
4079激動地搓著手,但隨即又冷靜下來,擔憂地看著自己的同伴,“可他也把你罵了一頓啊!說你害死了同伴。
4068,上民的心思你彆猜,他們的話不能全信!萬一這是個套呢?他今天羞辱了荷光者,說不定就是想拿你當槍使,去跟光影會鬥!”
“那又怎麼樣?”
4068猛地抬頭,目光灼灼地盯著4079,“當槍使,也得是把有用的槍!
他今天點出了我所有的問題,罵得我無話可說,這說明他看透了我!但他看透了我,卻沒有踩死我,反而給了我一個承諾!”
他拿起桌上那瓶還剩下半瓶的酒,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大口一飲而儘,借著酒精壯膽。
“4079,我們一輩子都待在這臭水溝裡,聞著機油和汗臭味,吃著蟲餅,這樣活著,你甘心嗎?”
他看著自己的好友,一字一頓地問。
4079沉默了,他當然不甘心。
“這是一個機會,一個萬中無一的機會!”
我必須考慮這是此生僅有的機會。
4068的聲音裡帶著一絲顫抖的狂熱,“不管他是想利用我,還是真的想提拔我,這都是我唯一能抓住的藤蔓!
我不會再犯錯了……下一次,我一定……我一定要讓他看看,我4068,不比任何一個上民差!”
他仰頭,將杯中的酒再次飲儘,仿佛飲下的是自己的未來和決心。
另一邊,常黎正扛著4277走在外麵。
他本以為這小東西會很不老實,沒想到醉倒之後倒是安靜得很。
她的身體很輕,隔著衣物都能感覺到那份屬於塵民的、長年營養不良所致的瘦弱。
淡淡的酒氣混合著她身上特有的、一股類似於機油和灰塵的味道,並不好聞,但也不算讓人無法忍受。
偶爾有穿著製服的上民路過,看到一個男人肩上扛著一個穿著塵民服裝、人事不省的女孩,無不露出驚愕和鄙夷的表情。
但當他們的視線觸及常黎胸前那枚閃耀著特殊光澤的身份牌時,所有的表情又都瞬間變成了驚恐和不解。
然後飛快地低下頭,匆匆離去,仿佛看到了什麼不該看的東西。
常黎走了幾步,忽然停了下來。
一個很現實的問題擺在了麵前:他根本不知道4277住在哪裡。
懸吊樓區域錯綜複雜,房間編號更是雜亂無章。他總不能扛著個醉酒的塵民女孩,挨家挨戶地去敲門詢問吧?
現在天色已經晚了,思來想去,他扛著4277調轉方向,朝著分配給自己的住所走去。
“身份識彆……常黎顧問,歡迎回來。”
電子門鎖發出一聲悅耳的提示音,緩緩滑開。
門後的景象,與4068那間擁擠腥臭的小屋形成了天與地的反差。
這是一個寬敞的套間,整體是簡約而冷硬的金屬風格,有獨立的廚衛。柔和的燈光從天花板的凹槽中灑下,將房間照得通透明亮。
當然,這畢竟是燈塔,臥室沒有太過多餘的家具,隻有一套看起來就價格不菲的黑色沙發,一張造型現代的合金茶幾,以及一張看起來就非常舒適的大床。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麵巨大的落地式觀察窗,窗外是如同海洋般的厚重雲層。
站在這裡,仿佛整個世界都被踩在了腳下。
常黎隨手將4277從肩膀上卸下來,隨意扔在了那張沙發上。女孩的身體陷進柔軟的沙發裡,發出滿足的輕哼,翻了個身,繼續沉睡。
她那身灰撲撲、甚至帶著汙漬的塵民製服,與這間一塵不染的房間顯得格格不入,就像一滴墨汁滴進了純淨的水裡。
常黎打量了一下,從儲物櫃裡拿出一條嶄新的薄毯,蓋在了她的身上。
一陣精神上的疲憊感襲來,常黎伸了個懶腰,骨節發出一連串細微的脆響。他解開襯衫最上麵的兩顆扣子,露出了線條分明的鎖骨,然後徑直走進了床。
他沒有費心去洗漱,隻是脫掉了外套和鞋子,隨手扔在地上。
仰麵倒在那張寬大而柔軟的大床上,整個人瞬間陷入了頂級記憶棉床墊的溫柔包裹之中。那種舒適感,與4068那張包漿的鋼管床相比,簡直是一個在天堂,一個在地獄。
帶著這樣的念頭,常黎的意識逐漸沉入黑暗,很快便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