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旨詢問幾件事情?
呂雉的心中突然有些不好的預感,但她強行裝作鎮定的樣子,看著陳成,一臉淡然的說道:“哦?奉旨?奉誰的旨意?”
她笑著看向陳成,此時的呂雉心中有些穩操勝券的心態。
在呂雉看來,這個“旨”隻能夠是劉盈的旨意,而劉盈的旨意能對自己怎麼樣呢?自己可是他的母親!難道不要孝義的名聲了麼?
這就是最大的問題。
唯一能夠遏製住呂雉的人是皇帝,可現任的皇帝是呂雉的孩子,呂雉天然就有占據的優勢。
可陳成並不接招,他隻是淡淡一笑,從懷中捧出一道旨意。
“自然是奉當今大漢天子、以及已故太祖高皇帝的旨意!”
在聽到前麵半句話的時候,呂雉的臉上迅速的閃過些許興奮的神色,然而還沒有等她開口說什麼話,便聽到了陳成的後麵半句話。
已故的太祖高皇帝?
看著突然之間怒目圓睜,眼睛都瞪大了有些不相信的人,陳成的臉頰上帶著些許淡淡的笑容。
是的,就是已故太祖高皇帝的旨意!
而且是正兒八經的旨意!
在先前劉邦還沒有崩殂的時候,他曾經向陳成托付過國朝的事情,而當時的陳成便知道這一點,所以他直接點醒了當時的劉邦。
當時的劉邦直接反應過來了,皇後的權勢雖然在立國之初得到了限製,沒有使得其的發展和皇帝一樣,擁有近乎於皇帝之下第一人的權能,可
可問題是,他死了之後,皇後若是沒有死,那她對新的皇帝是有天生壓製的啊
如果到時候這個人乾涉朝政怎麼辦?
群臣拿太後有辦法嗎?
有。
如果有一個正直的、地位十分高的人拿著他的旨意的話,是有辦法對付太後的,甚至可以光明正大的對付太後,甚至在名義上都不必遭受什麼“損失”。
因為他是呂雉的丈夫!
呂雉的一切都是源自於他!
這是天生的壓製。
休說是留下旨意對付呂雉了,就算是留下一道詔書命令呂雉殉葬,隻要有敢於上奏的臣子,皇帝也得乖乖捏著鼻子認了。
所以,劉邦留下來了一道詔書。
這道詔書給予陳成的權力很大,大到了他甚至可以在呂雉乾政的時候直接殺了呂雉!
陳成站在那裡,看著慌亂的呂雉,輕聲道:“太後可是覺著臣矯詔?是否要驗證一番?”
他並不害怕驗證——
這是對體麵的人的體麵做法。
如果呂雉如果敢在這種事情上不體麵,那他就真的會給呂雉一個不體麵。
呂雉緩緩的吐了口氣,她同樣知道這一點,所以臉上帶著些勉強的笑容:“不必了,官渡侯昔日與先皇有盟約誓言,即便是沒有這一道旨意,這些事情官渡侯也是管得的。”
她心思急轉,看著陳成問道:“官渡侯有何疑問?若是有疑問,哀家一定儘力解答。”
陳成微微一笑,站在那裡,繼而將手中的聖旨收了起來。
在這一刹那,陳成臉頰上的笑容全然消失了,隻剩下了些許不怒自威,他看著呂雉道:“敢問太後,戚姬夫人犯下了哪一條宮規,要被施以極刑?”
呂雉心下一鬆,原來隻是因為這個問題嗎?
當即直接乾脆利落的按照之前的設想說道:“自然是因為她設法奪取皇位!”
然則這句話一說出口,當呂雉看到了陳成麵上那似笑非笑神色的一瞬間,呂雉就知道,錯了!全都錯了!
自己踏入了陳成的陷阱當中!
果不其然。
隻聽得陳成的聲音落在這長樂宮中:“敢問太後,戚姬夫人可曾謀逆?”
呂雉心下暗自歎氣,臉上卻不能顯露出分毫,隻是開口道:“不曾。”
陳成繼續道:“敢問太後,戚姬夫人可是陛下的夫人、趙王劉如意可是陛下的子嗣?”
呂雉微微頷首,直到此時她已然失去了先手,當即道:“是。”
陳成微微一笑,而後笑容全然消失,方才的不怒自威全然化作憤怒之相:“那麼敢問太後,這天下到底是劉氏的天下,還是你呂氏的天下?!”
刹那之間如同龍咆虎嘯,陳成臉上的憤怒之色令人驚駭,周圍的侍女、內侍等人全都是被嚇的跪伏在地上,瑟瑟發抖,都不敢開口說話。
此乃誅心之言!
呂雉此時卻是直視著陳成的雙眸:“自然是劉氏的天下!”
“但!”
呂雉一字一句的咬著牙,硬挺著陳成的威壓說道:“但禮法有定!嫡長子繼承!戚姬母子此之為禍亂天下綱法!為了天下安寧,哀家不得不如此做!”
陳成冷笑一聲:“天下安寧?”
他看著呂雉的眼眸說道:“今日大漢無天子耶?昔日大漢無天子耶?”
“汝是何人?!”
陳成的話很不好聽,不好聽到地上跪伏了一地的侍女、內侍都想要將自己的耳朵全部切下來,自己當一個聾子和瞎子了。
呂雉坐在那裡,神色威嚴淡漠:“哀家是大漢太後!”
陳成微微一笑:“大漢太後?”
他看著呂雉問道:“太後是何官職?”
“可在三公九卿之內?”
一刹那之間,呂雉的氣焰全數消散。
她頹然的坐在那裡。
之前說一千道一萬,她都不想要扯到這裡的原因便在這裡了。
太後是什麼官職啊?
啊?
太後是什麼官職?
這一句話讓呂雉徹底無話可說了,因為“皇後”尚且還好,皇後是有正兒八經的品階的,她是皇帝的妻子、是有正兒八經的“職位”的。
太後麼說的不好聽一點,就隻是皇帝的母親而已。
在皇帝不發話的時候,她甚至連管理六宮的官方權力都沒有!
請注意,說的是官方權利,也就是大義和名義上的權力。
呂雉看著陳成,有萬千話語要講,但卻一句話都講不出。
陳成看著呂雉,則是繼續問道:“戚姬乃是先皇“夫人”,若犯下的不是殺身大錯,太後自然可以處置,這是您身為太後的權力。”
“可若是犯下殺身大錯,那便不是太後能夠處理的了。”
“若先皇尚在,自然是由先皇處理。”
“若是先皇不在了,自然有宗室出麵、三公當朝。”
“哪裡輪得到太後處置呢?”
呂雉怒急,她看著陳成說道:“依照你的意思,難道就連皇帝都沒有權力處置嗎?”
陳成點頭:“不錯!就連陛下都沒有權力單獨處置!”
他直視著呂雉的雙眸,輕聲說道:“我知道太後在想什麼,無外乎是想要利用這件事情試探一下而已,若是臣說陛下有資格處理,依照太後的性格,當會去逼迫陛下。”
“但”
陳成微微一笑:“戚姬夫人雖然隻是先皇的夫人,當不得陛下的母親,但卻也是上了宗室名諜、生育了趙王子嗣的,所以她的身份已經不單單隻是先皇的侍妾那麼簡單了。”
“她同樣是趙王的母親!”
“想要處置先皇的侍妾,皇帝有這個權力。但想要處理趙王的母親,陛下沒有這個權力,必須是經過宗室商議決斷!”
這其實是一句沒有作用的話。
因為皇帝如果強勢的話,宗室隻會聽從皇帝的話做出決斷——但問題是,如果皇帝強勢的話,會縱容自己的母親因為這個原因得罪一位強大的藩王?
做夢吧。
所以這本身就是一個悖論。
太後想要權力必須要皇帝怯懦皇帝怯懦宗室就能支起來宗室支起來就不會聽從皇帝這種沒頭腦的命令不聽從皇帝的命令,皇帝就不能處置藩王的母親。
死循環。
顯然呂雉也是清楚這一點的,所以此時的她眼睛死死的盯著陳成,像是要將陳成身上燒出來一個大窟窿一樣。
然而陳成並不在意這一點,甚至還在看著呂雉問道:“對於此事,太後還有什麼要說的?”
“可需要臣召集宗室、三公,以及諸多宗室藩王,一同商議一下戚姬夫人犯下了什麼大錯,又該如何處置的事情?”
呂雉沉默不言。
她敢嗎?
她敢在有陳成這種十分明確的“剛直”、“有先皇旨意”、“功高”、“權大”這種明顯疊滿了buff的人麵前,當著三公、宗室的麵說出,導致戚姬被做成人彘的原因是因為她想要讓自己的兒子當皇帝嗎?
呂雉不敢。
因為她知道,一旦自己說出來這樣的話,那麼有無數的理由和反駁等著她。
因為
爭奪皇位在名義上不屬於罪!
且去看看吧!曆朝曆代爭奪皇位失敗的那些人的下場,他們的下場雖然淒慘,但有任何一個罪名是“爭奪皇位”嗎?
他們的身上都有其他正兒八經的罪名,要麼便是謀逆了!
這才能處置他們!
呂雉當著其他藩王的麵說:“他是因為奪取皇位失敗了所以我就要這樣弄死他?”
怕是話音剛落,藩王之亂就來了。
從此之後她呂雉在史書中隻有一個代稱。
“禍國妖後”
呂雉暫時還不想淪落到這種程度,或者說她也不敢。
因為她知道,如果她真的敢了,陳喜、或者說陳氏就會讓他見識見識,什麼叫做能在萬軍之中單殺項羽的勇猛。
她有些頹然的斜斜依靠在身後的軟榻上,按了按自己的額頭。
“此事是哀家錯了。”
呂雉輕聲道:“我不會在隨意處置戚姬、便讓她在深宮之中待著吧。”
她看向陳成,冷聲問道:“官渡侯可還有彆的事情?若是沒有彆的事情,那麼我便要歇息了。”
“先皇逝去,我心中哀傷難免,傷了神智。”
“最近總有些乏力。”
呂雉暗戳戳的說陳成欺負一個死了丈夫的老寡婦,但陳成並不接招。
他來長樂宮,完成皇帝的托付,救下趙王之母其實隻是一件順手完成的事情,更重要的是其他的事情
比如
斬斷呂雉伸出來的、乾涉朝政的觸手這件事情。
這才是為什麼呂雉一觸即潰的原因。
呂雉難道就沒有理由來反駁陳成嗎?有的,她有一萬個理由——一個先皇未亡人的身份便能夠將陳成的許多大道理堵回去。
但呂雉沒有說。
為什麼?
因為呂雉心虛,她想讓這件事情儘快過去。
因為呂雉背地裡乾了更過分的事情。
比如,讓皇帝加封呂氏的子弟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