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霄宮外,混沌氣流依舊。
三千紅塵客陸續走出,隻是來時的那種期待與激動,早已被一場無聲交鋒帶來的震撼所取代。眾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在兩撥人身上來回逡巡。
一邊,是妖帝帝俊與東皇太一。
帝俊的麵色蒼白如紙,被太一攙扶著,腳步依舊有些虛浮。他身後,妖師鯤鵬低垂著眼簾,看不出情緒,而妖族智膽白澤,則是滿臉的憂色,眉頭緊鎖,仿佛能擰出水來。整個妖族高層,都被一股壓抑到極致的陰雲籠罩著。
另一邊,是十二祖巫。
他們依舊沉默地站著,身形如山,功德玄黃之氣縈繞不散,那股與洪荒大地融為一體的厚重感,讓他們看起來像是一群剛剛巡視完領地的君王,平靜,且不容侵犯。
這種強烈的對比,比任何言語都更加刺眼。
妖族一行人沒有停留,化作一道金色長虹,徑直朝著三十三重天外的天庭飛去。那背影,竟帶上了幾分倉皇的狼狽。
直到妖族的氣息徹底消失在天際,祝融那憋了許久的肩膀才猛地一鬆,他回過頭,正要放聲大笑,卻被帝江一個眼神給瞪了回去。
“回去再說。”帝江的聲音低沉,但難掩其中的一絲顫動。
十二道流光劃破混沌,朝著不周山的方向疾馳而去。
一路上,誰也沒有說話,但那股壓抑在胸膛裡的興奮,卻像是即將噴發的火山,讓他們的血液都沸騰了起來。
三十三重天,妖皇宮。
“砰!”
一張由萬年星辰木打造的玉案,被帝俊一掌拍成了齏粉。他胸膛劇烈起伏,眼中的血絲密布,那身代表天帝威嚴的冕服,此刻穿在他身上,卻顯得有幾分蕭索。
“陛下,請息怒。”白澤躬身,語氣中充滿了深深的擔憂,“當務之急,是商議對策。巫族此番,已非吳下阿蒙。”
“對策?”帝俊的聲音嘶啞,帶著一絲自嘲的笑意,“白澤,你看出來了,是嗎?”
白澤沉默了片刻,終是艱難地點了點頭:“是。巫族此舉,不似莽夫所為,其後必有高人指點。他們以三千年之功,撬動了天道大勢,將我妖族苦心經營的‘大義’名分,瓦解得乾乾淨淨。這等陽謀,堂堂正正,卻也最是無解。”
他頓了頓,語氣更加沉重:“陛下,巫族此番得了天道功德,氣運與洪荒大地相連,已成氣候。日後,我等恐怕再難尋得借口,對他們興師動眾了。天命……似乎已經出現了變數。”
一直沉默的鯤鵬眼皮微微一跳。
“變數?”帝俊猛地抬頭,眼中燃燒起偏執的火焰,那股屬於妖帝的梟雄氣魄再次升騰而起,“不!天命依舊在我妖族!”
他眼神陰鷙地掃過眾人,一字一頓道:“本皇自有計較!他們得了功德又如何?依舊是不修元神,不悟天道的肉身凡胎!他們的路,從一開始就是錯的,就是一條死路!”
他像是要說服眾人,更像是要說服自己。
“隻要我等之中,有人能先一步斬屍證道,成就混元聖人,區區巫族,不過是土雞瓦狗,彈指可滅!功德再多,能擋得住聖人一擊嗎?到那時,天命自然會回歸正軌!”
大殿內一片死寂,隻有帝俊那帶著瘋狂意味的聲音在回蕩。
白澤與鯤鵬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無奈。帝俊說的是事實,聖人之下皆螻蟻。可問題是,證道成聖,又豈是易事?
更何況,巫族背後那位“高人”,會眼睜睜看著他們從容證道嗎?
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機感,如陰影般籠罩在每一個妖族高層的心頭。
與此同時,不周山,盤古殿。
“哈哈哈哈哈!”
剛一踏入大殿,那股壓抑許久的狂喜便再也抑製不住。祝融第一個跳了起來,笑聲震得整個盤古殿嗡嗡作響。
“痛快!太他娘的痛快了!”他一巴掌拍在共工的背上,拍得共工一個趔趄,“看見那隻扁毛鳥吐血的樣兒了嗎?比當年老子揍他還解氣!”
共工這次居然沒有還手,反而咧開大嘴,甕聲甕氣地附和道:“確實!那張臉,比吃了三千年過期的屎還要難看!活該!”
“十三弟!你簡直是我們的福星!”雷之祖巫強良一把抱住沈武,蒲扇大的手掌在他背上“砰砰”直拍,每一下都帶著億萬鈞的力道。
幸虧沈武如今的肉身也已是祖巫級彆,否則非得被拍成肉泥不可。
其餘祖巫也是個個麵帶紅光,喜形於色,將沈武團團圍在中央,七嘴八舌地抒發著自己的興奮。
“十三弟,你是怎麼想到的?咱們就去刨了三千年的地,居然比打一架還管用!”
“以後看誰還敢說我們巫族是莽夫!”
“那個叫帝俊的,以後在咱們麵前,怕是連頭都抬不起來了!”
看著這群平均年齡超過億萬歲的“熊孩子”們,像打贏了架的小學生一樣手舞足蹈,沈武的臉上也露出了由衷的笑容。這血脈相連的親情,是他兩輩子都未曾體驗過的溫暖。
他享受了片刻這勝利的喜悅,才抬手往下壓了壓。
瞬間,喧鬨的大殿安靜了下來。十二道目光,齊刷刷地彙聚在他身上,充滿了絕對的信任與依賴。
“高興是應該的,但不能得意忘形。”沈武的表情嚴肅了起來,“我們隻是打贏了一場前哨戰,真正的博弈,才剛剛開始。”
他掃視著眾人,緩緩道:“你們真的以為,單憑我們治理洪荒的功德,就足以讓鴻鈞那個老家夥妥協嗎?”
眾祖巫一愣,祝融撓了撓頭:“難道不是嗎?道祖不是都親口承認我們‘有功於洪荒’了?”
“那隻是表象。”沈武眼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那是屬於頂尖架構師的、洞悉底層邏輯的銳利,“我問你們,天道的本質是什麼?”
這個問題,把所有祖巫都問住了。
他們可以跟人討論法則,討論肉身,討論如何打架,但“天道”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他們從未深思過。
見眾人茫然,沈武解釋道:“天道無情,亦無所謂善惡。它的核心邏輯隻有一條——維持洪荒世界的穩定與平衡。妖族立天庭,梳理周天星鬥,是維持平衡。我們巫族治山理水,修複大地脈絡,同樣是維持平衡。”
“所以,鴻鈞之所以會說出‘功過相抵’,不是因為他心軟了,也不是因為他怕了我們的功德。而是因為,我們的行為,恰好完美地契合了天道‘維持平衡’的這條底層規則。他身為合道者,就必須遵循這個規則。”
沈武頓了頓,拋出了一個顛覆性的結論。
“你們要記住,鴻鈞已經越來越不是一個‘人’了,他更像是一個負責運行‘洪荒’這個超級服務器的‘係統管理員’。他的所有行為,都必須遵循服務器的底層代碼。我們這次,不是用功德說服了他,而是利用了他的‘規則’,在他的係統裡,找到了一個可以利用的‘bug’。”
這番話,如同醍醐灌頂,讓在場的十二位祖巫瞬間明白了整件事的本質。
原來,他們麵對的,根本不是一個喜怒無常的聖人,而是一個被規則束縛的、冰冷的係統!
“鴻鈞越是合道,就越受天道規則的束縛,他的行為模式就越是固化,越是……有跡可循。”沈武的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而這,就是我們最大的機會。”
帝江的眼中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精光,他沉聲道:“十三弟,我們接下來該怎麼做?”
所有祖巫都屏住了呼吸,等待著沈武的下一步指令。
他們知道,一場由他們這位“導演”親自操刀,旨在改寫整個洪荒劇本的驚天大戲,才剛剛拉開序幕。
沈武的目光掃過每一位兄長姐姐,聲音沉穩而有力,在空曠的盤古殿中回響。
“妖族最大的依仗,是鴻鈞所傳的斬三屍之法,是未來的聖人果位。而我們巫族最大的弱點,就是帝俊在紫霄宮裡吼出來的那句話——不修元神,肉身凡胎。”
“我們看似贏了麵子,但裡子上的差距,依舊存在。所以……”
沈武深吸一口氣,眼中閃爍著名為“瘋狂”與“開創”的光芒,一字一頓地宣布了下一個階段的核心計劃:
“在第三次講道開始前的這三千年裡,我們的目標隻有一個——”
“徹底改變巫族的修行體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