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猛地發現自己一步棋走錯,馬上就要丟個大子,下意識就伸手把那棋子給拿了回來。
“哎呀,這步不算。”
宋構和巷子對麵陰影裡的劉三思,瞬間石化。
悔棋?
不!
高人行事,豈能用“悔棋”二字來揣度!
劉三思手中的筆杆劇烈顫抖,幾乎要捏碎了。
他激動地在小本本上寫道:“先生一言,可定軍心!落子無悔,是為定數!然勘破勝負之外的殺劫後,又隨手撚起棋子,於紅塵之中,重定乾坤!此等視天地規則如無物之姿,真乃神人也!”
宋構更是如遭雷擊,醍醐灌頂!
“原來……是這樣!”
“勝負是規則,規矩是規則,但這些都隻是表象!”
“先生這是在告訴我,真正的掌局者,不僅要遵守規則,更要能隨時打破規則,甚至……創造規則!”
一局棋,硬生生下了一個時辰。
林安的耐心徹底告罄。
“不玩了,太磨嘰了,沒意思。”
他嘟囔一句,乾脆利落地拿起自己的老帥,主動朝著對方的炮口上撞了過去。
自殺。
用最直接的方式,結束這場無聊的對局。
然而,就是這匪夷所思的最後一步,讓宋構整個人都凝固了。
他的瞳孔先是劇烈收縮,隨即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竟有熱淚奪眶而出!
“啪!”
他將手中的玉石棋子重重拍在桌上,對著林安,深深地,深深地拜了下去,額頭觸地。
“先生!學生……悟了!”
宋構的聲音都在顫抖,帶著哭腔:“為君者,為天下蒼生,必要之時,當有‘舍我其誰,以身殉道’之大決心!先生以帥親身犯險,置之死地而後生,是以自身性命,為我等開辟萬世太平之路!”
“此等胸襟!此等氣魄!晚輩……沒齒難忘!”
林安:“啊?”
不是……這他媽也行?
我就是單純的不想下了而已啊!
宋構輸的是心悅誠服,五體投地,捧著那副被“點化”過的棋盤,千恩萬謝地離去了。
在他心中,這盤棋裡蘊含的,是足以安邦定國,流傳千古的無上智慧。
當晚。
一份詳細到每一個呼吸、每一個眼神的“手談問道記錄”,連同宋構皇子那篇文采飛揚、情感真摯的“觀棋心得”,被連夜送入皇宮,擺在了大驪皇帝的龍案之上。
皇帝看著報告,又聯想到國師崔瀺近期在朝堂上那幾次神鬼莫測的布局,據說靈感源頭,同樣是這位林先生。
燭火搖曳,映著他變幻不定的臉。
良久,他吐出一口濁氣,緩緩點頭。
“傳國師,崔瀺。”
自“玉盤問道”之後,大驪皇帝對自己那位素來看不上眼的兒子宋構,態度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
以往是藏不住的嫌棄。
現在是壓不住的讚許。
朝堂之上,皇帝不止一次當著文武百官的麵,誇讚宋構“心性沉穩,漸有儲君之風”。
這讓滿朝文武百思不得其解。
唯有國師崔瀺,輕撫長須,含笑不語,一副“一切儘在掌握”的高深模樣。
他知道,陛下,這是徹底信了。
信了那位雜貨鋪裡的林先生,是足以鎮壓大驪一國氣運的在世聖賢!
而宋構,作為當今世上唯一能與那位先生“手談問道”的皇子,其地位自然水漲船高,不可同日而語。
“大驪得此高人,國運昌盛之兆啊。”
這句私語,開始在京城最頂層的圈子裡,如風一般流傳。
越來越多的大臣和背後勢力,開始相信,在驪珠洞天那片不起眼的巷弄裡,住著一位能夠左右大驪未來的神秘存在。
一些原本搖擺不定的牆頭草,也因為這個傳聞,悄無聲息地向皇帝和國師一派靠攏。
誰會傻到去得罪一位連皇帝都要恭敬請教的“活神仙”呢?
林安對此,一無所知。
他隻覺得,最近的日子,過得特彆舒心。
自從那個皇子三番兩次跑來送禮之後,巷子口那些亂七八糟的求道者、江湖客,一夜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肯定是崔瀺那老狐狸乾的。”
林安樂得清靜,每天開門曬太陽,躺在小馬紮上看劇,日子過得比神仙還快活。
“這才對嘛,我就是個開雜貨鋪的,彆老來煩我。”
他並不知道。
他鋪子周圍的“安保”級彆,已經提升到了一個匪夷所思的程度。
明裡暗裡,不知有多少大內高手和國師府的修士,正在二十四小時不間斷地“守護”著這方寸之地。
任何可疑的陌生人,都會在百米之外,被各種“意外”和“巧合”勸退。
這份清靜,是整個大驪王朝,用儘心力為他一人營造出來的。
與此同時。
關於“大驪高人”的消息,仿佛插上了翅膀,越過雄關,飛渡大江。
通過各國間諜、豪商、遊曆修士的渠道,傳到了周邊列國的案頭。
北莽王朝,單於金帳。
這個雄踞北方,一直與大驪在邊境線上廝殺不休的草原帝國,此刻也收到了一份來自南方的絕密情報。
“高人?隱世聖賢?”
北莽國主,一個體格壯碩如熊羆的中年男人,看著密報,發出不屑的冷笑。
“我看是大驪那些南人被我們打怕了,故弄玄虛,編出這種鬼話來嚇唬誰!”
金帳之下,一位身披黑袍,臉上布滿詭異刺青的老者,緩緩睜開眼,聲音沙啞得像是砂紙在摩擦。
“陛下,不可不信,亦不可全信。”
此人,正是北莽國師,呼延灼。
一個以手段狠辣,修為莫測而聞名於世的恐怖人物。
“空穴來風,未必無因。”
呼延灼的眼中閃爍著蛇一般的幽光,“大驪國師崔瀺,陰險狡詐,卻從不信口開河。能讓他和驪帝都如此推崇備至,此事,必有蹊蹺。”
“國師的意思是?”北莽國主收起了輕視。
“無非兩種可能。”
呼延灼伸出兩根乾枯如鷹爪的手指。
“其一,大驪真的出了一位我們無法想象的人物,那我們必須重新評估南侵大計。”
“其二,這是大驪君臣設下的一個局,一個引我們上鉤的巨大陷阱。”
他的聲音陡然變得陰冷。
“無論是哪一種,我們都必須去親眼看一看,探一探虛實。”
“臣,想派人去會一會這位大驪的‘高人’。”
另一邊,大驪京城,國師府。
崔瀺看著手中來自各方的密報,眉頭緊鎖。
他敏銳地察覺到,平靜的水麵之下,周邊各國的暗流,正因為先生的存在,而變得洶湧狂暴。
“先生威名遠揚,不戰而屈人之兵,固然是好事。”
他喃喃自語。
“但,樹大招風,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隻怕……會引來更強大的窺探者。”
“看來,得再做些準備了。”
他並不知道,自己這番堪稱杞人憂天的擔憂,是多麼的多餘。
因為在他眼中那位“秀於林”的絕世高人,此刻正煩躁地撓著頭,盯著手機屏幕上那個不停轉圈的加載圖標。
“狗日的!”
“這破地方,連個4g網都沒有!新出的沙雕視頻都看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