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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第 11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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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殘月斜掛簷角時,席間醺熱已散作夜涼。

謝執硯踩著夜色歸家,廊廡下燈籠的光斜斜漏出窗欞照在他身上,眉目如刀裁,軒軒韶舉,偏生嘴唇淡薄,沾了酒液,更添一分眉眼沉斂的疏離。

他從廊廡穿過,燈芒下的身影巍然如山,每一步都顯得那樣高大挺闊。

謝執硯皺了皺眉,本欲直接回韞玉堂,可就在臨近垂花門的三岔路前,偶然低頭視線掃過袖擺上不慎被人潑到的酒漬。

他生生止住步子,轉身去了書房。

“郎君不是回韞玉堂?”斑奴在吃蒼官從杏花樓給他帶回來的透花糍,猛地看到謝執硯回來,差點被那口透花糍直接給噎死。

謝執硯冷淡抬眼,漠然盯著斑奴手裡的透花糍:“食不語。”

斑奴趕緊的剩下的糕點團吧團吧,一口噎掉:“郎君,小人吃完了。”

“備水,我要沐浴。”謝執終於願意同他說話。

“是,小人這就去準備。”

斑竹見他神色不虞,一邊咽下糕點,心底默默腹誹道,莫不是喝酒遲歸,吵架了,所以夫人趕郎君睡書房?

越想越覺得是這種可能,斑奴趕緊手腳麻溜跑了。

謝執硯走到書案前坐下,那雙極冷的眼,因酒意似天穹的碎星蒙了一層紗,教人看不清眼底的情緒。

他冷白的指尖摁在眉心上,眸色微深似想到什麼。

“青士。”

“郎君。”青士就守在書房外。

“我成婚前一日,父親有親自送來的一個紫檀小匣,你記得當時收在何處?”謝執硯垂眸,長睫在眼下投出一抹暗影,遮住了他平靜眸底悄然泛起的動蕩。

“匣子?”青士聲音頓了很久,才道,“小的記得郎君把匣子和庚帖放在一處,應該是……”

“我知道了。”謝執硯站起身,朝裡間走去。

滿室清寂,他並未點燈。

月光透過窗子在地上鋪開淺淺一層,屋中隻簡單放了一張小榻,靠窗的地方擺有書案,案上有筆墨紙硯。

謝執硯從書案上的硯盒裡拿出一把鑰匙,走到對床那一側放著的博古架前,打開其中一個上鎖的箱子。

他靜立片刻,伸手從箱子裡取出一個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紫檀小匣,匣子最上方還壓著一張大紅的庚帖。

他目光偏過去,極快掃了一眼。

庚帖上書——明德侯府,盛菩珠……太初二十七年,正月初一。

這是她的出生和生辰,謝執硯心底極快掠過這一想法,然後默默收起庚帖。

至於紫檀小匣裡的東西,他心中雖有猜疑,不過還不太確定。

閉了閉眼慢慢打開匣子,當衣袖滑落時,他從裡麵取出了薄薄的一卷冊子。

月光泠泠,映著他極深的眉眼。

冊子翻開的刹那,入目皆是不著寸縷的精致小人,兩個小人交纏的空白處還注有描寫極為細致的一行行小字……

冬日的風,涼得透骨。

他卻覺得那風,帶著隻有盛夏才有的灼熱。

掌心一震,骨節分明的指尖捏起封麵第一頁,又重重扣了回去。

“避火圖”三字,驟然刺入他的視線。

烏眸微縮,冷意瞬間漫開,捏著冊子的那隻手青筋隱現,像是隻要稍稍用力,就能將那薄薄的紙張捏碎。

原來是這樣。

謝執硯低眸,目光落在“避火圖”三字上,極輕地扯了一下唇角。

夫妻敦睦人倫,是他自大了,在心底長長一歎。

成婚前一夜,父親找他,他那時就應該猜到的。

隻是當時並未放在心上,而且他從啟蒙開始學的就是君子六藝,書上說‘發乎情,止乎禮義’,他秉承端方守矩,自以為敦倫一事,隻要進去便可。

好在,一切都來得及。

既犯了錯,自然會儘力彌補。

……

五更天剛過,天色未透,紗帳內浸著一抹清透的淡香。

盛菩珠陷在夢裡,白嫩的指尖無意識攥緊錦衾一角,紅潤的唇微微張開,脖頸上落有細汗,她應該是嫌熱,一雙長腿從錦衾探出來,未著羅襪,雙足雪白粉嫩。

也不知是夢到了什麼,喉嚨無意識悶哼兩聲,平順的呼吸霎時一窒,她眼睫顫了顫,像是要醒了。

“你是……?”盛菩珠做了噩夢被嚇醒,一睜眼看見帳子外站了個人影,幾乎是倒吸一口涼氣,張口就要喊人。

好在謝執硯眼疾手快,在她張嘴前,就伸手把人給捂住了。

可惜盛菩珠動作更快,在他手捂上她的刹那,她小嘴猛張,不管不顧對著手掌心猛咬一口,用了吃奶的力氣。

冷冽的晨風混著霜雪的氣息,透過男人寬大的手掌心,貼在她鼻尖上。

“夫人,是我。”謝執硯聲音有些沉,落在黑暗裡,透著不同往日的沙啞。

盛菩珠微愣,趕緊鬆嘴。

可惜她咬得實在狠,舌尖從貝齒上舔過,能嘗到淡淡的血腥味。

“謝……”盛菩珠自知理虧,仰頭去看他,眼底還凝著未散的睡意:“郎君大半夜的,乾嘛呢?”

謝執硯不動聲色把手背到身後,方才她柔軟的唇貼上他手掌心的瞬間,身體內血液湧動,似有一團亂出的火不受控製,血氣方剛的年紀顯現出誠實的需求。

他的冷靜,並不能壓下身體反應出的本能。

“夫人,今日我需上朝。”謝執硯重新點燈,逆光站在燈下看她,高大的影子從他身體投下,幾乎將她完全罩住。

“上朝?”盛菩珠探出身子看了一眼更漏,雖然天還沒亮但是已經快卯時了。

她終於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他歸家後,平日要穿的衣裳幾乎全部送到韞玉堂,既然要上朝,肯定得換朝服。

“郎君,要妾身伺候你穿衣嗎?”盛菩珠從來就沒有五更天起床過,她作為一個有教養的女郎,自然得端著表麵功夫問一問她的夫君需不需要服侍,以表她的賢淑端莊。

謝執硯成婚前,跟在身邊伺候的除了書童和小廝,也隻有他父親安排的幾個貼身侍衛,穿衣沐浴這種事,他不假於他人之手。

隻是現在。

謝執硯目光垂下來,冷薄的唇微抿。

他朝盛菩珠看過去,背在身後的掌心輕輕握緊,虎口上一個月牙形的新鮮牙印,幾滴血珠順著他雪白的肌膚滲出來,現在並不適合穿衣。

他嗓音沉沉道:“那就勞煩夫人。”

這回輪到盛菩珠愣住了,她本就是客氣問一問,根本沒料到他會同意。

朝服繁瑣,她不會穿啊。

盛菩珠有些心虛地從床上起來,謝執硯已經從衣櫥裡拿好衣服。

等人站到燈下,她才注意到他單手在解身上的衣扣,而左手虎口位置有個鮮紅刺目的牙印,還流著血!

方才她咬的?

……咬得太重了吧。

盛菩珠心頭莫名發緊,腦袋一片空白,隻能低下頭默默走到他身前拿起一旁疊好的單衣,用很輕的聲音說:“郎君,還是妾身來吧。”

謝執硯看著地上翩然走進的人影,淡淡道:“無妨,你協助我便可。”

盛菩珠有些不安點頭,小聲說:“對不起,妾身方才被嚇到,所以才咬疼你的。”

謝執硯嗯了一聲,伸手接過她遞上的衣裳:“不過小傷,是我之錯未點燈嚇著你。”

“夫人,不必放在心上。”

盛菩珠更加內疚得連頭都不敢抬,她乖乖繞到他身後,踮起腳尖幫他理正的衣領,緋紅的官袍襯得她一雙手又嫩又白,她根本不敢想象自己的手上要是被傷那麼一個大口子,得偷偷哭上多久。

越想就越心神不安,扣蹀躞帶時他單手不太行,隻能她虛虛環住他的腰,又不敢貼太近,兩條玉臂微懸,直到金扣子“哢嗒”一聲扣緊,她才悄悄鬆了一口氣,垂著腦袋後退一步。

“郎君看看可還行?”

謝執硯站在她平日梳妝鏡前,淡淡瞥了一眼,她剛才很細心,並無不妥之處。

盛菩珠像是想到什麼,轉身走到裡間,不一會兒從裡麵拿出一個梨花木的小醫箱:“郎君還是給虎口的傷,包紮一下吧。”

“好。”謝執硯看著她。

盛菩珠見他同意,終於稍稍鬆了一口氣,也沒多想就趕緊打開小醫箱。

裡放著各類瓶瓶罐罐,平時都是杜嬤嬤帶人在整理,盛菩珠並不知道放了什麼。

“夫人身上的傷。”

他嗓音停了停:“好了?”

盛菩珠倏地抬頭,正對上謝執硯幽深的眼睛。

然後她視線往下,終於看清楚箱子最顯眼的那個天青色的小瓷罐,還不止一罐,至少六七罐,也不知道杜嬤嬤在什麼時候放進去的。

“好了……”盛菩珠張了張嘴,心口怦怦跳,聲音小得連她自己都快聽不清。

謝執硯緘默看向她,深濃的眸色,很久才問:“是實話?”

“略有不適。”盛菩珠對上他那雙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沒了撒謊的勇氣。

“我手上的傷先不急。”謝執硯站起來,麵不改色走到浴室,不多時裡間響起洗手的水聲,從聲音就能聽出來,他一定認真洗了很多遍。

盛菩珠已經猜到他要做什麼,就算他從來都是規矩克製的,但是……

但是怎麼能每次都讓他幫忙,還是那樣的地方。

“郎君,不……不必麻煩,我自己可以的。”盛菩珠朝浴室方向喊。

謝執硯走出來,袖管卷起來,如霜一樣的手腕上凝著水珠。

他依舊是冷靜的語氣:“夫妻敦倫,天經地義。”

“我既傷了你,那麼給你上藥同樣天經地義。”

“那你手上的傷?”盛菩珠還想掙紮一番。

謝執硯已經走到她身前,眉眼鋒利,不容置喙:“我傷的是左手,並不妨礙我的右手。”

……

等盛菩珠再次睜眼,屋外已暖陽高照。

她眼皮仍沉沉的,身體軟得像在水中泡久的綢緞,腿間還殘留著一陣濕意,她懶懶翻了個身,終於慢慢睜開眼睛。

“娘子醒了?”杜嬤嬤笑著進來。

盛菩珠撒嬌道:“嬤嬤我好累哦。”

杜嬤嬤給了她一個頗為曖昧的眼神,笑吟吟道:“老夫人知道娘子昨兒夜裡定然也辛苦,已經早早讓蔣嬤嬤熬了大補的湯,這會子熱一熱就能吃了。”

盛菩珠知道昨夜那動靜,定是身邊伺候的人都誤會了,她懊惱揉了一下眼睛:“我沒事,我不用喝補湯。”

杜嬤嬤卻笑著道:“郎君今兒出門前,知道老夫人起得早,專門去老夫人院裡請安。”

“老夫人特意叮囑過郎君,娘子的補湯還是郎君親自提回來的。”

“郎君離開前留下話,今夜會回韞玉堂安置。”

這一刻。

盛菩珠覺得天都要塌了!

怎麼辦。

她好怕謝執硯誤會哦,流言蜚語這種東西,一傳三都能變味。

畢竟敦倫一事他們並不算頻繁,萬一又是補湯又是叮囑的,他再錯誤理解一番,會不會覺得是她在欲求不滿,嫌次數少啊!

這事,簡直過於離譜。

要是誤會大了,她一定被撞死在床上的,必須解釋清楚。

盛菩珠火急火燎翻身而起:“嬤嬤,你給快幫我換衣裳,我要去給老夫人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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