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入戲(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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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出人命的話……還不分開。”

水霧漫進紫竹林。

一片片竹葉落到水麵,狹長、質薄、邊緣鋒銳,隨著水波有力晃動。擦過南般若雪白瑩潤的肌膚,輕易劃出一道道未破的細長紅痕。

紅痕交錯,靡麗無雙。

南般若咬住唇,身軀簌簌顫抖。

她身處蕩漾的水波之間,唯一能借力之處,便是身後男人箍在她腰間的左臂。

他的右手潛在水下,弄皺一池漣漪。

藺青陽有一雙漂亮的手,手指修長,骨節分明,因為長期握劍而堅硬帶繭。

一寸一寸,他細致替她清潔。

南般若呼吸破碎,隨著身軀搖晃,濕透的烏發一綹一綹纏住他的衣扣。纏得緊了,就好像一隻大手拽住她的頭發,逼迫她深深仰起頭來。

她的身體時不時被動向上浮起,然後被他無情按下。

白霧氤氳的池泉蕩開一圈又一圈節律的波紋。

南般若難耐,雙手抓住他水下的右手製止。

然而她的氣力實在微弱,手指軟軟覆在他腕間,非但沒能阻止他,反倒愈發清晰地直麵他精瘦遒勁的臂肌、堅硬有力的骨筋。

她並未溺水,卻幾近窒息。

她的手指漸漸脫力他從腕間鬆開,飄蕩在溫熱的池水間。

視線變得朦朧,她張開唇瓣,可憐地汲取周遭越來越稀薄的空氣。

後腦不自覺仰起,擦過藺青陽堅實的胸膛。

迷茫的目光一寸寸往上,掠過他的鎖骨,脖頸,喉結,下頜。

然後視野裡撞入一張冷冰冰的側臉。

他的皮膚好像墓葬坑裡不見天日的透青白玉,長眸微垂,唇角下抿,觀他神情,仿佛森羅殿中定人生死的判官閻羅。

南般若正是神思恍惚之際,陡然卻看到這樣一張臉,衝擊力簡直難以言喻。

她驀地睜大了雙眼,驚悸時,身心不自覺痙攣顫栗。

水上水下,涇渭分明。

她怔怔分開雙唇,失神之際,藺青陽加諸在她身上的愛和恨接連湧出,冰冷又熾燙。

南般若昏昏沉沉被抱回廂房。

她的指尖提不起一絲力氣,任他幫她擦乾身體和頭發,昏倚著軟榻,胸脯微弱起伏。

在他取出一盒玉膏給她上藥時,她也隻是輕微抽悸了一下。

她很快就睡了過去。

醒來已是傍晚。

身上穿著寬大舒適的白袍,起身下地,昨日的疼痛處泛著些涼意,已經沒有明顯不適感。

她緩步離開臥房,循著聲,在庭院裡找到了藺青陽。

他也穿著和她一樣的白袍,身邊擺了一隻大木盆,盆中裝著剛洗過的濕衣物。

他在兩棵大樹中間係了根繩索,正在往上麵晾衣裳。

此情此景,何其眼熟。

南般若停在遠處,謹慎地打量他。

他熟練地晾好衣物,彎腰拎起木盆,回身見到她,眉尾微挑,露出個春風和煦的笑容:“餓醒的吧?”

南般若抿唇不語。

他這副模樣,與當初哄騙她的時候沒有任何區彆。

這是又想玩什麼花招?

藺青陽大步走近,隨手把木盆放到一邊,俯身抱她起來,像她從前斷腿的時候一樣。

廚房外麵有間竹製小飯廳。

他抱她進去,抬腿勾過一張竹椅,把她端端正正放進去。

他返身去了廚房。

很快,廚房裡傳來了大火翻炒的聲音,旋即湧來了勾人饞蟲的飯菜香氣。

南般若抬手摸了摸肚子。

餓。小腹也扁扁的。

熱騰騰的飯菜頃刻出鍋,藺青陽端到桌上,往她手裡塞了竹筷,示意她趁熱先吃。

他返身又去了廚房。

南般若望著手裡的筷子,難免想起從前。

從前她喜歡他,每次他還在做菜,她總要故意磨蹭半天,假裝忙這忙那,其實就是想等他一起吃。

如今就不必跟他客氣了。

她抬起頭,視線落向麵前噴香的菜肴,正要動手,手腕忽然一抖,呼吸驀地收縮。

……蟲,蟲子!

紅紅綠綠的辣椒之間,竟是一條條炸得焦黃的蟲子!

他給她端來了一盤蟲子!

驚悸片刻,南般若緩緩回過神來,輕輕吐出懸在喉間的長氣,徹底鎮定下來。

藺青陽折磨她就對了。

他若不搞事,她反倒應該忐忑不安。

沉默片刻,南般若放下竹筷,起身緩步走向廚房——讓她看看他還給她準備了什麼樣的“驚喜”。

到了廚房門前,扶著紫竹門框,向內望去。

他在做紅燒魚。

火候精準,動作老練。

藺青陽其實已經很多年沒有親自下廚房了。

自從他做了帝君,每日吃食便是那些擺盤極其精致華美卻從來不敢用重料的保守禦膳,吃了快有一百年。

如今倒是重操舊業。

鐵鍋裡很快就沁出絲絲縷縷誘人的香氣。

他的廚藝仿佛愈發精進了,聞起來便知道鍋中菜肴肉質幼嫩,鮮香滑爽。

單手起鍋,回眸衝她笑。

“又讓你聞著香味了。”他偏偏頭,一臉好笑,“走吧,給你送進屋。”

恍若隔世。

他大步走到她身邊,見她不動,挑眉道,“還是故意在等我?”

南般若緩緩抬眸和他對上視線。

原來他知道她等他,從前她還以為自己裝得很好。

她麵無表情道:“等你吃蛆。”

“噗咳咳咳!”藺青陽嗆笑,“沒見識,看見外麵這片紫竹林了?竹蟲可是好東西。”

南般若抿唇不語。

不管竹蟲是好東西還是壞東西,他不懷好意是一定的。

眨了眨眼,視線落向他手上的盤子。

……不是紅燒魚,是條紅燒蛇。

藺青陽先發製人:“看看你身子虛成什麼樣了,特地找食材給你補氣血。彆不識好人心。”

南般若隻想冷笑。

他騰出一隻手,攬住她肩膀,帶她回到飯桌上。

她決心一口也不吃。

藺青陽又做了個素菜便回來了,見她不動,他笑吟吟挾起竹蟲吃給她看。

“哢嚓,哢嚓。”

焦脆,似乎比炸酥肉香。

吃過竹蟲,藺青陽用筷尖撥開紅燒蛇皮,鮮嫩熱騰的鹹香頃刻撲了出來。

她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吃醃膏蟹。

她不敢,他也不勸,就吃給她看。她看啊看,便饞了,忍不住嘗了一點。剛嘗出滋味,卻沒了,氣得她幽幽盯著殼子盯半天。

藺青陽似乎也想起了同一件事。

他動筷的速度更快了,風卷殘雲,帶起殘影。

南般若果斷伸出筷子去搶蛇。

一嘗,果真美味。

藺青陽笑笑地把盤子推到她麵前,又好心點了點竹蟲:“來一個?”

南般若護住自己的碗。

蟲子就敬謝不敏了。

吃過飯,藺青陽動作利落地收拾了碗筷,準備帶到外麵洗刷。

他回過身,像從前那樣叮囑她:“彆去榻上懶著,在院裡走動消消食,我很快就回來。”

“……”

南般若忍不住出聲嗆他,“藺青陽你在唱戲嗎?你莫不是以為當真回到了從前?”

她可沒有功夫陪他玩舊日重演的無聊把戲。

藺青陽垂眸笑了笑。

空氣即將凝固時,隻聽他不緊不慢開口:“哪裡不對麼。”

南般若心底隱約升起寒意。

他緩緩揚起下頜,目光居高臨下罩住她:“倘若你雙親沒死,你我本該如此——你說是不是?”

不等她作出反應,他轉過身,端著鍋碗瓢盆大步離去。

南般若盯著他的背影,眉心蹙緊。

從前怪她天真,他騙她說她的家人還活著,她便傻乎乎信任他,喜歡他。

那如今呢?

他說這樣的話,那她的家人究竟是安好,還是不安好?

她攥住手指,深深吸氣。

不可以。

不可以落入他的陷阱,她越是不安,越是正中他下懷。

南般若轉身走進廂房。

她用力拽上竹門,後背重重倚在門上,不住喘息。

既已重生逆天改命,又怎堪再一次失去?

她不願想也不敢想。

藺青陽處理完滿院雜務,已是戌時。

他做這些事情一向認真,仿佛由衷地喜好。

聽著他腳步聲近,南般若立刻閉眼裝睡。

竹榻微陷。

藺青陽做的飯菜很有人間煙火氣,但他身上並不沾染油煙。他拉開被褥躺到她身旁,她隻聞到熟悉的沉水香的氣味。

她保持呼吸不變。

即便那道強勢的、侵略感十足的視線已經落在她的身上,她隻作不覺。

他忽地笑了下:“記得我曾經告訴過你,你裝睡總是眨眼睛——忘了嗎?”

南般若強行定住眼皮。

片刻,心知上當,她睜開雙眼,對上他笑吟吟的臉。

他側身躺在竹榻外緣,單手握拳抵著耳側,目不轉睛看她容顏。

他並不掩飾深暗的眸色。

南般若呼吸微滯。

昨夜隻顧著拿刀捅他,全然忽略了他有多麼強盛可怕的本錢。

此刻略一想,尚未恢複的身體便開始隱隱作痛。

他抬手,重重撫上她的麵頰。

“怕什麼。”他懶聲道,“昨日才洞房,放心睡,不碰你。”

南般若定定望著他。

這也是他從前說過的話。

年輕氣盛的男人,開了葷,嘗到肉,硬生生憋過一夜,整夜都像狼一樣,眉眼發綠,幽幽盯著她。

她蹙了蹙眉心。

“藺青陽。”她問,“用得著這麼入戲?”

他動作微頓,視線沉沉侵入她眸底。

“南般若。”他語氣認真,“我若說你父母安好,你定是不信?”

她的呼吸消失了一會兒。

“藺青陽。”她壓抑住心顫,冷冷逼視他,“你前世說這話的樣子,可比此刻,情真意切得多了!”

四目相對,刀光劍影,烈火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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