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如同沉入極地冰海最深處的、被遺忘萬年的棺槨。意識在絕對的黑暗與寂靜中漂浮,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也感受不到身體的邊界。隻有一種沉重的、永恒的、被凍結的虛無。
然後……
一點極其微弱、卻無比執拗的灼燙,如同刺破永夜的星火,在意識深淵的儘頭固執地閃爍。
來自……左手掌心。
那點灼燙像一枚燒紅的鋼釘,深深楔入靈魂的凍土。每一次搏動,都帶來撕裂般的痛楚,卻又無比清晰地宣告著“存在”本身無法磨滅的烙印。它驅散了部分沉淪的冰寒,也強行拽回了蘇清雪那幾乎要徹底逸散的意識碎片。
嗡……
耳鳴聲如同無數細小的金屬碎片在顱腔內高速旋轉、碰撞。視野裡不再是純粹的黑暗,而是被無數扭曲旋轉的、閃爍著暗金色微光的噪點所充斥。身體的感覺如同信號不良的舊電視畫麵,斷斷續續地接入。
痛。
首先是左手。那不再是簡單的傷口撕裂痛,而是一種更深層的、仿佛有無數根燒紅的鋼針正沿著臂骨內部的髓腔瘋狂鑽鑿、攪動的劇痛!每一次心跳都像是一次重錘敲打,將痛楚震蕩到全身每一個細胞!冷汗瞬間浸透了後背單薄的病號服,帶來一陣刺骨的冰涼。
然後是腳踝。腫脹的鈍痛如同被塞滿了滾燙的鉛塊,每一次無意識的輕微挪動都牽扯著斷裂的神經。
胸腔裡像是塞滿了粗糙的砂紙,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撕裂般的摩擦感和血腥氣。喉嚨乾得如同被砂紙打磨過,吞咽的動作都牽扯著脖頸的肌肉陣陣抽痛。
她艱難地、極其緩慢地掀開了沉重的眼皮。
視野模糊不清,如同蒙上了一層厚重的水霧。慘白的天花板在眼前晃動、扭曲。無影燈刺眼的光暈在視網膜上留下灼燒般的殘影。
她轉動了一下眼珠,視線艱難地聚焦。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葉辰。
他依舊坐在那張破舊的木凳上,背脊挺直如標槍,沉默得像一塊亙古不變的礁石。隻是位置似乎挪動了一點,從手術台側前方,移到了靠近床頭的位置。他的側臉輪廓在無影燈下顯得更加冷硬,下頜線緊繃著,薄唇抿成一條沒有任何弧度的直線。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低垂著,目光落在……她的臉上?還是她那隻被層層繃帶包裹的左手?
他的眼神……很奇怪。
不再是之前那種純粹的、如同深海般沉寂的漠然。裡麵似乎多了一些……極其複雜、難以解讀的東西。像是有冰冷的熔岩在堅冰下緩慢流淌,又像是風暴來臨前海麵上壓抑的、令人窒息的平靜。那目光沉甸甸的,帶著一種無形的重量,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
蘇清雪張了張嘴,想說話。喉嚨裡卻隻發出嘶啞的、如同破舊風箱漏氣般的“嗬嗬”聲。
葉辰的目光似乎微微動了一下。他沒有說話,隻是極其自然地伸出手,拿起旁邊小桌上那個粗瓷杯。杯口依舊冒著微弱的熱氣。他俯下身,動作穩定地將杯沿湊近她乾裂的唇邊。
溫熱的清水帶著一絲甘甜,如同久旱逢甘霖,滋潤了她灼燒的喉嚨。她貪婪地小口啜飲著,冰涼的液體滑過食道,帶來短暫的慰藉。身體的劇痛似乎也因此緩解了一絲。
就在這時——
“嗡……嗡……嗡……”
一陣極其微弱、卻如同催命符般的震動聲,打破了診所內短暫的寧靜。
聲音的來源,是葉辰放在小桌邊緣、那個沾著泥點、外殼磨損嚴重的黑色軍用手機。
震動持續不斷,帶著一種令人心煩意亂的固執。
葉辰喂水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甚至連眼神都沒有偏移半分。仿佛那刺耳的震動聲隻是窗外刮過的一陣無關緊要的風。
蘇清雪的目光卻被那不斷震動的手機牢牢吸引。一種極其不祥的預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繞上她的心臟!王家!一定是王家!昨晚的追殺,診所的破門……王家的報複絕不會停止!這電話……會不會是蘇家那邊……
巨大的恐懼讓她猛地嗆咳起來!剛喝下去的水混合著喉嚨深處的血腥味湧了上來!
“咳咳咳……咳咳……”
劇烈的咳嗽讓她整個身體都弓了起來,牽扯著全身的傷口,痛得她眼前發黑!淚水不受控製地湧出!
葉辰迅速移開杯子,另一隻手極其自然地、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按住了她因劇痛而痙攣的肩膀。他的動作依舊穩定,眼神卻更加沉凝。
震動聲還在持續。
如同喪鐘的倒計時。
蘇清雪咳得撕心裂肺,肺部如同被火燎過。她死死抓住葉辰按在她肩頭的手腕,指甲幾乎要嵌進他粗糙的皮膚裡!她用儘全身力氣,從咳喘的間隙擠出破碎的字句:
“……電……電話……咳咳……接……接啊……!是……是蘇家……一定是……咳咳咳……”
她的聲音充滿了絕望的驚恐和哀求!身體因為劇烈的情緒波動和劇痛而劇烈顫抖著!
葉辰的目光終於從她痛苦扭曲的臉上移開,落在那隻依舊固執震動的黑色手機上。深邃的眼眸深處,那冰冷的熔岩似乎驟然洶湧了一下!一股無形的、令人窒息的低氣壓瞬間以他為中心彌漫開來!診所內本就慘淡的光線仿佛又黯淡了幾分!
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伸出手。
骨節分明的手指,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穩定,按下了那個閃爍著幽綠光芒的接聽鍵。
他沒有開免提。
隻是將手機平靜地舉到耳邊。
電話那頭的聲音,如同開了閘的洪水,帶著一種刻意壓抑卻依舊掩飾不住的焦慮和惶恐,瞬間衝入聽筒!聲音很大,即使沒有免提,在寂靜的診所裡也清晰可聞!
“……葉先生!葉先生!我是蘇氏集團法務部總監張明!蘇總……蘇總她怎麼樣了?!聯係不上!完全聯係不上啊!公司……公司出大事了!天塌了!!”張明的聲音因為極度的緊張而變調,語速快得像連珠炮,“……就在今天早上!開盤不到半小時!我們集團旗下三家上市子公司!股價全部斷崖式暴跌!直接觸發熔斷!停牌了!市場上全是恐慌性拋盤!有人在瘋狂做空!不計成本地砸盤!我們根本擋不住!”
“……銀行!幾家主要合作銀行上午突然發函!要求我們提前償還下個月才到期的三筆總額超過二十億的短期貸款!理由……理由是風險評估異常!操!這他媽就是借口!赤裸裸的落井下石!”
“……還有!我們最大的原材料供應商‘恒泰礦業’剛剛單方麵宣布終止合同!停止所有供貨!理由是……不可抗力?!去他媽的不可抗力!他們礦上連個屁都沒放!這分明是背後有人捅刀子!”
“……最要命的是‘星海城’項目!那個我們壓上集團未來十年命運的核心項目!市規劃局上午突然派人過來!說接到大量實名舉報!說我們項目用地審批程序存在嚴重瑕疵!要無限期暫停項目審查!還要啟動調查!……這他媽是釜底抽薪啊!項目一停,前期投入的幾十億資金就全砸水裡了!銀行催債的馬上就能把集團大樓給封了!”
張明的聲音帶著哭腔,充滿了絕望:“……葉先生!現在集團總部已經亂成一鍋粥了!所有高管都在找我!股東電話都快把我手機打爆了!蘇董……蘇董他……”他猛地頓住,似乎意識到自己說漏了什麼,聲音陡然壓低,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懼和顫抖,“……蘇董他……他昨晚……被……被‘請’走了!到現在……音訊全無!……葉先生!您……您一定要救救蘇總!救救蘇家啊!王家……王家這是要趕儘殺絕啊!!!”
電話那頭的聲音戛然而止。
隻剩下張明壓抑不住的、如同瀕死野獸般的粗重喘息聲,通過聽筒清晰地傳遞出來。
診所裡死一般的寂靜。
無影燈慘白的光線,將葉辰沉默的側影投在斑駁的牆壁上,如同一尊冰冷的石雕。他握著手機的手指,骨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手背上那道舊傷疤如同活物般凸起。深邃的眼眸深處,那壓抑的冰冷熔岩終於衝破了最後的冰層!一股足以凍結靈魂的、如同實質般的恐怖殺意,如同沉睡的火山驟然蘇醒!無聲無息地席卷了整個狹小的空間!
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瀝青!連漂浮的塵埃都仿佛被這股無形的威壓死死按在原地!
蘇清雪躺在手術台上,身體如同被瞬間抽乾了所有血液,冰冷刺骨!張明那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淬毒的冰錐,狠狠鑿進她的心臟!股價崩盤!銀行逼債!項目停擺!供應商斷供!父親……父親被綁架?!
王家!
王天龍!
趕儘殺絕!
巨大的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她徹底淹沒!身體控製不住地劇烈顫抖起來,牙齒死死咬住下唇,鮮血的鹹腥味在口腔裡彌漫!她甚至感覺不到傷口的劇痛,隻剩下心臟被無形巨手狠狠攥緊、幾乎要爆裂開的窒息感!眼前陣陣發黑,意識在巨大的衝擊下搖搖欲墜!
就在這時——
“篤、篤、篤。”
三聲清晰、沉穩、帶著某種刻意節奏感的敲門聲,突兀地在診所門口響起。
聲音不大,卻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間打破了診所內那令人窒息的死寂和殺意風暴!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被吸引過去!
診所那扇昨晚被暴力破開、此刻隻是用幾塊厚木板和鐵絲勉強釘住的門洞外,不知何時,靜靜地站著一個身影。
一個穿著剪裁極其合體、麵料考究的深灰色羊絨大衣的男人。大衣敞開著,露出裡麵熨帖的深色西裝馬甲和一絲不苟的白色襯衫領口。領口處彆著一枚造型簡潔卻價值不菲的白金領針。他身形挺拔,約莫四十歲上下,麵容保養得極好,五官端正,甚至帶著幾分儒雅之氣。隻是那雙眼睛,深邃得如同古井,平靜無波,卻透著一股久居上位、洞察人心的銳利和……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他站在那裡,姿態從容,仿佛不是站在一個破敗診所的廢墟門口,而是站在某個頂級會所的私人書房外。他無視了門板上猙獰的破洞和散落的木屑,目光平靜地掃過診所內狼藉的景象——地上尚未乾涸的血跡、散落的藥瓶碎片、驚恐未定的老醫生、以及手術台上那個蒼白虛弱、眼中充滿絕望的蘇清雪。
最終,他的目光落在了背對著門口、如同凝固的冰山般的葉辰身上。在葉辰緩緩轉過身,那雙燃燒著冰冷火焰的眼眸與他平靜無波的目光在空中碰撞的瞬間,他的嘴角,極其細微地向上彎起一個恰到好處的弧度。
那笑容溫和,得體,如同最標準的商業禮儀微笑。但眼底深處,卻沒有任何溫度,隻有一片冰冷的算計和……一種如同看著落入陷阱獵物的、居高臨下的審視。
“蘇小姐,”他開口了,聲音醇厚悅耳,如同大提琴的低鳴,清晰地傳入診所每一個角落,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瞬間壓下了張明電話裡殘留的絕望回音,“鄙人王天雄。奉家兄王天龍之命,特來探望。”
他微微頷首,動作優雅,無可挑剔。
“順便……”他的目光從蘇清雪那張毫無血色的臉上移開,重新落回葉辰,笑容不變,語氣依舊平和,卻如同淬了冰的刀鋒,精準地切入主題,“……代家兄,向蘇小姐提一門親事。”
“家兄膝下獨子王浩,對蘇小姐傾慕已久。家兄亦深覺蘇小姐才貌雙全,與我王家實乃天作之合。”王天雄的聲音不疾不徐,如同在宣讀一份早已擬好的商業合同,“值此良辰,家兄願以蘇氏集團當前市值的百分之三十股權作為聘禮,迎娶蘇小姐過門。婚後,蘇小姐依舊是蘇氏集團的總裁,王家將傾力相助,共渡難關。”
他頓了頓,目光再次掃過蘇清雪那隻被厚厚繃帶包裹的左手,以及她腳踝的夾板,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極其隱晦的、如同評估商品瑕疵般的惋惜,隨即被完美的笑容掩蓋。
“當然,”他話鋒一轉,語氣依舊溫和,卻帶上了一絲不容置疑的強硬,“考慮到蘇小姐目前身體微恙,婚期可以稍作延後。但為表誠意,也為了蘇小姐能安心靜養,避免外界不必要的紛擾……”
他微微側身,讓開半個位置。
診所門外,巷弄的陰影裡,無聲無息地走出兩個穿著黑色西裝、戴著墨鏡、身形如同鐵塔般魁梧的保鏢。他們手裡各自提著一個巨大的、印著某頂級私人醫院標誌的銀色醫療箱。
“家兄特意從瑞士請來了最頂尖的醫療團隊,配備了最先進的移動醫療設備。”王天雄的聲音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從容,“他們就在外麵的車上。可以立刻為蘇小姐提供最全麵、最頂級的康複治療。並且,在蘇小姐康複期間,他們將全程陪同,確保蘇小姐的絕對安全和……清淨。”
他微笑著,目光再次投向葉辰,仿佛在征求一個無關緊要的旁觀者的意見,又像是在陳述一個早已注定的結局。
“不知葉先生……意下如何?”
空氣徹底凝固。
診所內隻剩下蘇清雪那因為極度震驚、憤怒和恐懼而變得粗重、如同破風箱般的喘息聲!她死死盯著門口那個笑容溫和、卻字字誅心的男人,身體因為巨大的屈辱和憤怒而劇烈顫抖著!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尚未愈合的傷口,鮮血瞬間染紅了繃帶!
提親?
聘禮?
蘇氏集團百分之三十的股權?!
這哪裡是提親!這是赤裸裸的趁火打劫!是敲骨吸髓的掠奪!是把她蘇清雪當成一件可以隨意買賣、用來填補王家貪婪胃口的貨物!用她父親的安全!用整個蘇家的基業!用她自己的自由和尊嚴作為籌碼!逼她就範!
王家!王天龍!你們……好狠!
巨大的悲憤如同岩漿在胸腔裡翻湧、衝撞!她猛地張開嘴,想嘶吼!想怒罵!想將眼前這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撕碎!但喉嚨被巨大的情緒堵死,隻能發出“嗬嗬”的、如同困獸般的絕望氣音!眼前陣陣發黑,幾乎要再次暈厥過去!
而葉辰……
在王天雄話音落下的瞬間,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轉過了身。
動作流暢,沒有絲毫遲滯。
當他完全轉過身,正麵麵對門口的王天雄時,診所內那盞慘白的無影燈,正好將他的麵容清晰地照亮。
沒有暴怒。
沒有猙獰。
甚至……沒有任何表情。
那張棱角分明的臉上,所有的線條都如同被最精密的冰雕師瞬間凍結!深邃的眼眸深處,那翻騰的冰冷熔岩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絕對的、令人靈魂都為之凍結的……虛無!
如同宇宙誕生之前的奇點。
如同黑洞吞噬一切光線後的絕對死寂。
他站在那裡,目光平靜地落在王天雄那張帶著完美笑容的臉上。
然後……
他動了。
不是衝向門口。
不是暴起殺人。
他隻是極其隨意地、如同拂去肩頭一粒塵埃般,抬起了那隻剛剛放下水杯的右手。
食指伸出。
對著門口的王天雄,以及他身後那兩個如同鐵塔般的保鏢。
極其隨意地……
輕輕……
勾了勾。
動作輕佻,帶著一種近乎侮辱的漫不經心。
如同在召喚……三條狗。
診所內,死寂無聲。
門口的王天雄,臉上那完美無瑕的、如同麵具般的溫和笑容,瞬間凝固!
那笑容如同被投入液氮的玻璃,從嘴角開始,寸寸龜裂!眼底深處那掌控一切的從容和居高臨下的審視,如同被狂風席卷的燭火,劇烈地搖曳、明滅!最終被一種難以置信的驚愕和……被螻蟻冒犯的滔天怒火所取代!
他王天雄!王家二爺!在奉天城,乃至整個北境商圈,都是跺跺腳地麵都要抖三抖的人物!何曾受過如此……如此赤裸裸的、近乎於戲耍的侮辱?!
他身後的兩個保鏢,墨鏡下的眼神瞬間變得如同擇人而噬的凶獸!全身肌肉瞬間繃緊!一股如同實質般的、混合著血腥氣的凶悍氣勢轟然爆發!如同兩座即將噴發的火山!隨時準備將眼前這個不知死活的男人撕成碎片!
診所內,老醫生早已嚇得癱軟在牆角,雙手死死捂住嘴巴,連大氣都不敢喘。蘇清雪也忘記了憤怒和恐懼,隻是呆呆地看著葉辰那隨意勾動的手指,大腦一片空白!他……他瘋了嗎?!
葉辰的目光,依舊平靜無波。那勾動的手指,甚至沒有一絲顫抖。仿佛剛才那個輕佻的動作,隻是撣了撣衣袖上的灰塵。
他看著王天雄臉上那碎裂的笑容,看著對方眼中翻騰的怒火,如同在看一幕早已排練過無數遍的、索然無味的戲劇。
然後……
他緩緩放下了手。
動作依舊隨意。
仿佛剛才那個足以引爆火藥桶的挑釁,從未發生過。
他隻是微微側過頭,目光重新落回手術台上因極度震驚而暫時忘卻了劇痛、正死死盯著他的蘇清雪臉上。
他的嘴唇,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
沒有聲音發出。
但蘇清雪卻清晰地“聽”到了!
那是一個無聲的、烙印在她靈魂深處的冰冷字眼:
“看。”
看什麼?
蘇清雪茫然地順著他的目光,下意識地看向門口。
就在她視線轉過去的刹那!
噗嗤!
一聲極其輕微、卻又清晰得令人頭皮炸裂的、如同銳器刺穿熟透西瓜的悶響!
站在王天雄左側、那個距離門口最近、肌肉虯結如同鐵塔、氣勢最為凶悍的保鏢!
他戴著的墨鏡鏡片中央,毫無征兆地出現了一個極其微小的、邊緣光滑的圓形孔洞!
緊接著!
一道極其細微、幾乎看不見的暗紅色血線,如同被無形之筆精準勾勒,瞬間貫穿了他的眉心!從鏡片孔洞射入,從後腦勺同樣位置貫穿而出!帶出一小蓬混合著骨渣和腦漿的、極其細微的粉紅色血霧!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
保鏢臉上那凶狠猙獰的表情甚至還沒來得及轉換!身體依舊保持著蓄勢待發的姿態!隻是那雙被墨鏡遮擋的眼睛,瞬間失去了所有神采!如同被拔掉電源的燈泡!
他的身體,如同被抽掉了所有支撐的沙袋,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詭異的平衡感,向前……傾倒!
砰!
沉重的身軀砸在診所門口布滿木屑和玻璃碎片的地麵上,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鮮血如同蜿蜒的小溪,迅速從他眉心那個微小的孔洞和後腦的創口處汩汩湧出,染紅了冰冷的地麵。
死寂!
絕對的死寂!
連空氣都仿佛被凍結了!
王天雄臉上的笑容徹底碎裂!如同被重錘砸中的石膏麵具!隻剩下扭曲的、因極度震驚和恐懼而僵硬的肌肉!他瞳孔放大到極限,死死盯著腳邊那具還在微微抽搐、眉心汩汩冒血的保鏢屍體!一股冰冷的寒氣從尾椎骨瞬間竄上天靈蓋!讓他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另一個保鏢反應極快!在同伴倒下的瞬間,他猛地發出一聲野獸般的低吼!身體如同壓縮到極致的彈簧,閃電般向側後方暴退!同時右手如同毒蛇般探入懷中!顯然是要拔槍!
然而!
他的動作隻進行到一半!
就在他身體後撤、右手剛剛觸碰到腋下槍套的瞬間!
噗!
同樣的、令人牙酸的輕微悶響!
同樣的、眉心位置!
一個微不可見的血洞驟然出現!
同樣的、貫穿腦顱!
同樣的、眼神瞬間黯淡!
同樣的、身體如同被切斷提線的木偶,轟然倒地!砸在第一個保鏢的屍體旁邊!兩灘迅速擴大的血泊在門口冰冷的地麵上交彙、蔓延!
快!
無法形容的快!
超越視覺捕捉極限的快!
從第一個保鏢眉心被洞穿,到第二個保鏢倒地,整個過程不超過一秒!甚至可能隻有零點幾秒!
沒有槍聲!沒有火光!沒有任何預兆!
隻有兩道精準到令人靈魂顫栗的死亡射線!如同死神的無聲宣告!瞬間剝奪了兩個頂級保鏢的生命!
診所內,老醫生發出一聲短促到極致的抽氣聲,隨即兩眼一翻,徹底暈死過去!
蘇清雪的大腦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維都被那瞬間爆發的、超越理解的死亡所凍結!她甚至忘記了呼吸!隻是死死地、如同被釘住般看著門口那兩具迅速失去溫度的屍體,以及……王天雄那張因極度恐懼而徹底扭曲變形的臉!
王天雄站在原地,身體如同篩糠般劇烈顫抖著!昂貴的羊絨大衣下擺沾上了飛濺的血點。他臉上的血色褪得乾乾淨淨,嘴唇哆嗦著,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那雙曾經充滿掌控力的眼睛,此刻隻剩下無邊的恐懼和茫然!他看著腳邊兩具還在微微抽搐的屍體,又猛地抬頭看向診所內那個依舊平靜站立的身影!
葉辰緩緩收回目光。
仿佛剛才那瞬間收割兩條人命的行為,隻是撣了撣衣袖上並不存在的灰塵。
他的視線重新落在蘇清雪那張因極度震驚而失血的臉上。
然後……
他再次抬起了手。
這一次,不再是挑釁的勾指。
而是極其隨意地……
對著門口那如同被嚇傻的木偶般僵立的王天雄……
輕輕……
揮了揮。
動作隨意得如同驅趕一隻……聒噪的蒼蠅。
“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