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時間,一晃而過。
整個京城都因為太子的大婚而陷入了一種奇異的亢奮之中。街頭巷尾,茶樓酒肆,到處都在議論著這場突如其來的婚事。
“聽說了嗎?太子爺要娶大將軍的女兒了!”
“這誰不知道啊!聽說陛下下了死命令,要辦得比當年登基大典還熱鬨!”
“奇了怪了,前幾天不還傳言說太子爺在酒樓裡把蕭家小姐給……咳咳,怎麼一轉眼就要成親了?”
“噓!小點聲!你不要命了!現在誰還敢提這事?我可聽說了,是太子爺英雄救美,兩人一見鐘情,私定終身!”一個說書先生打扮的人,在茶館裡唾沫橫飛地講著,“那日有歹人欲對蕭小姐不軌,太子爺路見不平,一怒拔劍,殺得賊人落花流水!這才贏得了美人芳心啊!”
類似的“官方版本”故事,在短短三天內傳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背後自然是李軒讓王富貴花錢運作的結果。他深諳輿論戰的威力,與其讓百姓胡亂猜測,不如主動給他們一個可以接受的、充滿傳奇色彩的故事。
大婚當日,天還未亮,整個東宮便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李軒被幾個太監按著,穿上了一身繁複到令人發指的赤色九龍盤金婚服。層層疊疊的衣袍,沉重的玉帶和頭冠,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真他娘的受罪。”李軒在心裡嘀咕,臉上卻要維持著儲君應有的莊重。
另一邊,蕭府之內,蕭凝霜也已梳妝完畢。
鳳冠霞帔,明珠翠繞,將她本就絕色的容顏襯托得愈發傾國傾城。她靜靜地坐在銅鏡前,看著鏡中那個陌生的自己,眼神空洞而冰冷。
三天來,她把自己關在房裡,不吃不喝,不言不語。她想不通,為何事情會變成這樣。她對李軒的恨意,對這樁婚事的抗拒,沒有絲毫減少。可父親的話,卻一遍遍在她耳邊回響。
“凝霜,這已是最好的結果。為了蕭家滿門,為了爹,你忍一忍。”
她終究,還是要為了家族,嫁給自己最恨的男人。
吉時一到,迎親的隊伍從東宮出發,浩浩蕩蕩,綿延數裡。
八抬大轎,金頂華蓋,儀仗隊的鼓樂聲響徹雲霄。沿途街道被禁軍清空,卻擋不住兩側閣樓和屋頂上黑壓壓的圍觀人群。百姓們爭相目睹這百年難遇的皇家盛事,整個京城仿佛都沸騰了。
李軒騎在一匹神駿的白馬上,走在隊伍的最前方。他身姿挺拔,麵容俊朗,一身華服更顯皇家貴氣,引得無數懷春少女發出陣陣驚呼。
他麵帶微笑,不時向周圍的百姓揮手致意,一副親民儲君的模樣。隻有他自己知道,這微笑的麵具下,是何等的高度警惕。
他知道,他的好兄弟們,絕不會讓他如此風光地完成這場婚禮。
果然,當迎親隊伍行至京城最繁華的朱雀大街時,意外發生了。
人群中,突然衝出一個身穿儒衫、頭戴方巾的年輕書生。他衝破了禁軍的阻攔,瘋了一般地跪在路中央,對著李軒的馬頭放聲大哭。
“蒼天無眼!社稷無光啊!”書生捶胸頓足,聲嘶力竭,“強權之下,何來公理!大將軍之女冰清玉潔,竟要委身於一個……一個德不配位的紈絝之徒!此乃國之將喪的征兆啊!”
他的聲音極具穿透力,瞬間蓋過了喧天的鼓樂。
原本沸騰的街道,刹那間鴉雀無聲。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個書生和臉色鐵青的李軒身上。剛剛才被“英雄救美”故事感動的百姓們,此刻臉上又露出了疑惑和八卦的神情。
來了!
李軒心中冷笑,馬鞭卻握得更緊了。
這招夠毒。當眾發難,無論他如何處置,都會落人口實。殺了,是心虛的表現,會坐實“仗勢欺人”的罵名;不殺,任由他胡說八道,皇家的顏麵將蕩然無存。
禁軍統領大驚失色,立刻就要上前拿人。
“住手。”李軒抬手製止了他,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
他翻身下馬,一步步走到那書生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那書生被他的氣勢所懾,哭聲一滯,身體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你叫什麼名字?”李軒問。
“學……學生張勤,乃國子監監生!”書生強撐著回答。
“張勤,”李軒點點頭,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你可知,誹謗皇室,當街驚擾太子大婚,是何罪過?”
“學生……學生為天下蒼生鳴不平,死何足惜!”張勤梗著脖子,一副慷慨就義的模樣。
“好一個為天下蒼生。”李軒笑了,他緩緩轉身,麵向周圍成千上萬的百姓,朗聲道:“孤知道,你們很多人心裡,都和這位張監生一樣,對孤與蕭小姐的婚事,心存疑惑。”
人群一陣騷動。誰也沒想到,太子竟然會公開承認這一點。
李軒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力量和自信:“但孤今日,便要告訴你們!孤與凝霜小姐的結合,無關風月,無關流言,隻為我大周的江山社稷!”
他目光如炬,掃過一張張驚愕的臉龐:“北有趙國虎視眈眈,西有強敵環伺在側!我大周,需要的是團結!孤,身為太子,與手握重兵的大將軍府聯姻,便是要向天下宣告,我大周君臣一心,固若金湯!任何敢於挑釁我大周天威者,必將讓他們有來無回!”
一番話,擲地有聲,振聾發聵!
百姓們被他說得熱血沸騰。什麼風流韻事,什麼強取豪奪,在“江山社稷”這四個字麵前,都顯得那麼微不足道。太子爺高啊!原來是為了國家!
李軒接著轉向那書生,語氣中帶著一絲悲憫:“張勤,你飽讀詩書,卻隻知拘泥於小節,不見國家大義。你被人當槍使,還自以為是為民請命,可悲,可歎!”
他沒有說誰是幕後黑手,但那句“被人當槍使”,已經足夠讓所有人浮想聯翩。
“你……”張勤臉色煞白,他沒想到李軒三言兩語就將局勢完全逆轉,把他釘在了“不識大體、愚蠢無知”的恥辱柱上。
“拖下去吧。”李軒揮了揮手,再也懶得看他一眼,“念在他是個讀書人,又是初犯,送去大理寺,關上十天半個月,讓他好好讀讀聖賢書,學學什麼是真正的‘家國天下’。”
這番處置,更是彰顯了他的“仁慈”與“大度”,引得人群中爆發出雷鳴般的叫好聲。
“太子殿下英明!”
“殿下千歲!”
在萬眾歡呼聲中,李軒重新上馬,迎親隊伍繼續前行。
藏在不遠處一座酒樓二樓雅間裡的李遠和李湛,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廢物!”李湛狠狠一拳砸在桌上,震得茶杯叮當作響,“這張勤,平日裡不是挺能說的嗎?怎麼幾句話就被李軒給繞進去了!”
“不是他無能,是老六……變了。”李遠的眼神陰冷無比,“他不再是以前那個任我們拿捏的蠢貨了。今天的這番應對,滴水不漏,甚至還借此收攏了一波民心。好手段,真是好手段!”
他看著樓下那個在萬民擁戴中遠去的背影,第一次,感到了真正的威脅。
而坐在鳳轎中的蕭凝霜,全程聽著外麵的動靜,內心早已掀起了驚濤駭浪。
她本以為,今日自己將承受無儘的羞辱。當那個書生衝出來時,她的心已經沉到了穀底。
可她萬萬沒想到,李軒竟然能以如此匪夷所思的方式,將一場針對他們的巨大羞辱,變成了一場為他自己歌功頌德的個人秀。
那番“江山社稷”的慷慨陳詞,那份從容不迫的強大自信,讓她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震撼。
隔著轎簾,她仿佛能看到那個騎在白馬上的男人,身披萬丈光芒,耀眼得讓她無法直視。
這個男人,真的……是她所認識的那個李軒嗎?
她的心中,第一次,對這個即將成為她丈夫的男人,產生了一絲連她自己都不願承認的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