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臨淵走過去,漫不經心地收攏字帖。
“最近公務繁忙,還未來得及蓋印。”
魏懷瑾不疑有他,他又問:“大哥留我至今是不是要我離那位繼妹遠一些?”
魏臨淵清雋的麵容多了一絲疲憊:“正是此事。沈輕塵未必是壞到骨血裡的女人,但她很有心機。”
他坐在太師椅上,眼中澄明一片:“沈家兄妹一言難儘,可見沈家後宅醃臢,沈輕塵沉浸多年,未必心思至純。”
魏懷瑾聽此,煞有介事“既然如此,大哥可有提點清徽?”
“老三一太學學生,在家無權,出門無勢,”魏臨淵接過墨書奉上的明前龍井,輕呷了一口,“沈輕塵對他沒有壞心思。”
魏懷瑾轉轉魏臨淵的話,覺得很有道理,細想他雖然有功名在身,但因疾病所累,一直未赴任,閒散在家養病。
他情形與魏硯聲其實差不多,他兄長魏臨淵未免多慮了。
魏懷瑾想到這,神情一頓,他囁嚅道:“大哥,兄弟三人中‘在家有權,出門有勢’的,僅此您一人啊!”
魏臨淵目光落在那疊未蓋章的字帖上。
他輕咳:“無需為我操心,沈輕塵那點伎倆,我不足為慮。”
魏臨淵端著茶盞淡淡地說:“我已經與祖母說了,給沈輕塵請一位女夫子,教授她女子六藝和貴女技藝。她學了這些,也能正心思。”
魏懷瑾頷首,心想確實如此。
他大哥的城府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何況區區未及笄的小女子?
二人又聊了一會兒,魏懷瑾就回去了。
墨畫擦著汗過來,他輕聲道:“將軍,槍已經架好了。”
魏懷瑾頷首,脫下外袍,出了門。
青梧苑內,沈輕塵聽到隔壁院子裡隱隱的響動,像風聲,像雨聲,更像韻律激蕩的古琴。
“蘇葉,這是什麼聲音?”
蘇葉淺笑著應答:“是少將軍在練槍。”
月明星稀,夏風浮動,確實要比白日更適合操練。
洗漱後,換了輕薄寢衣沈輕塵打著扇子在廊下貴妃椅上乘涼,就聽對麵又是一陣嘈雜,像是在抬什麼。
白芷又說:“少將軍應該出了一身汗,讓下人燒水沐浴。”
沈輕塵又沒問,白芷倒是說得明白。
她起身,“扶我回去躺著吧,我怎麼突然腹痛?”
白芷忙說:“小姐要不要請大夫?”
“不用,我躺一下就好了。”
沈輕塵出了一層薄汗,很是難受。
片刻後,沈輕塵麵色慘白,虛汗淋漓。
蘇葉查看後,趕緊對白芷說:“府門已經下鐐,你快去求少將軍給小姐請大夫。”
白芷趕緊去敲隔壁翰墨軒的院門。
小廝墨畫過來開門,以為是前院的管事過來找將軍回話,沒想到竟然是青梧苑的白芷。
墨畫揉了揉睡眼:“白芷姑娘,你好端端的怎麼來敲將軍的院門啊?”
“你快去通稟少將軍,我們小姐腹痛難忍,煩請將軍趕快去請大夫!”
白芷額發上是晶瑩的汗珠,看出來的緊急又匆忙。
墨畫不敢耽誤:“將軍在沐浴,我去門外回話吧!”
淨房外,墨畫說了白芷過來所求之事。
水汽繚繞間,魏臨淵慵懶地睜開雙眼。
“現在什麼時辰了?”
墨畫撓頭:“將軍,已經快亥時了。”
這個時辰,將軍府大門已經下鐐了,而角門有人看著,白芷這樣的內宅丫鬟根本出不去。
魏臨淵修長健碩的手臂伸到衣架旁,扯過白色布巾迅速地擦拭身上的水漬。
墨畫等了須臾,就見魏臨淵出來了,他墨色的長發還凝著水汽。
魏臨淵係上了外袍腰帶,吩咐:“你拿著腰牌,出腳門,騎馬去請林穀主。”
墨畫打了哈欠:“小的這就去。”
結果,困得五迷三道的墨畫一轉身,差點一個趔趄摔到。
墨畫撓頭:“將軍恕罪,小的連著值夜,沒睡好。”
魏臨淵微微頷首,墨書讓他派出去與李掌櫃一道去接洽西域胡商了。
他沉聲:“你回去睡吧,我親自去一趟。”
魏臨淵去馬房牽出了他的寶馬——踏風。
出了角門,一人一馬馳騁在幾乎無人的街道,直奔藥濟堂。
穀主林施與夫人謝紅玉尚未休息,得知四小姐沈輕塵突染急症,收拾一下就來了將軍府。
夜深人靜,魏臨淵不想打擾太夫人等人休息,便親自領二人來了青梧苑。
蘇葉和白芷沒想到魏臨淵會親自請來藥王穀穀主及夫人,還將人送到了她們院裡,隻是他清冷無暇的麵容多了幾絲疲倦。
魏臨淵微抬下頜:“蘇葉,帶林穀主和夫人去看你們家小姐。”
蘇葉頷首,引著二人去了沈輕塵的閨房。
鵝黃色床帳已落下,沈輕塵迷蒙間感覺有人在給她切脈。
門外,魏臨淵睨了一眼沈輕塵那鵝黃色的床帳。
他走到正廳坐下,接過白芷奉上來的茶:“少將軍將就喝一下,是滾水泡的,沒來得及烹煮。”
“嗯!”
魏臨淵接過喝了兩口就放在了一邊。
不多時,謝紅玉打著哈欠出來,緊跟其後的是穀主林施。
魏臨淵幽深的眼眸帶著探詢:“她因何腹痛?”
林施抿唇未言語。
倒是謝紅玉起了調侃之心。
隻因魏臨淵為人板正端方、處事滴水不漏,是翩翩佳公子的做派,是風姿出塵的兒郎模樣。
她倒想看看魏臨淵不好意思的窘態。
謝紅玉輕咳:“令妹是行經不暢,寒凝血瘀,泄不下來葵水才導致的腹痛。”
魏臨淵精明深邃的眼神頓時空洞了幾分。
他垂下眼眸,不與任何人對視,耳尖微微漾著紅暈,很是好笑。
林施無奈地嗔怪:“夫人,少將軍尚未婚配,哪裡曉得女子婦科病症?隻是少將軍要提醒令妹,切勿再貪涼,飲用冰食冷食了。”
魏臨淵聽此,冷聲嗬斥蘇葉和白芷:“你倆聽到了?你們小姐再喝冰酸梅湯,本將軍就處置了你倆。”
他撩眼皮覷了一眼沈輕塵閨房:“處置你倆,少了攛掇之人,也剪了麻煩。”
穀主林施給沈輕塵在手上施了針,她不那麼疼了,人也清明。
她聽到外邊的對話,整個人羞憤得渾身發熱,像隻煮熟了的河蝦,尤其是聽到魏臨淵的揶揄警醒的話語,她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沈輕塵將被子蓋在臉上,在被窩裡哀歎:“丟死人了,我還怎麼活呀?”
林施寫好藥方,叮囑蘇葉:“明日給你家小姐煎服,葵水下來就好了。”
謝紅玉頷首:“你現在煮點紅糖薑汁水給她喝,她也會好受些。”
魏臨淵羞得坐不住,人已經走到了青梧苑的院裡,隻是從屋裡帶出來的梔子香氣讓他很是煩躁。
好在穀主夫婦很快也出來了。
魏臨淵拱手:“深夜叨擾穀主和夫人,魏某明日定登門道謝,奉上雙倍診金。”
“少將軍,客氣了。”
謝紅玉笑著說:“最近給將軍府二公子治療,來府上次數不少,走動如親朋摯友,您實在不必太過客氣。”
魏臨淵將二人送了出去。
他人回到翰墨軒時,已經是子時。
魏臨淵覺得騎馬跑出來的汗都乾了,身上卻隱隱發冷,他撫了下額,進了房間睡下。
翌日,喝了藥的沈輕塵,葵水下來了,但她有痛經之症,一整天都在床榻上躺著。
蘇葉過來,神情有些促狹。
“小姐,奴婢方才去領炭,聽底下的婆子說少將軍從衙署是坐馬車回來的,說是人發了熱,惹了風寒。”
沈輕塵擰眉,想到昨夜魏臨淵送穀主夫婦到他院裡。
她起身忙問:“昨晚不是少將軍親自過去請的穀主夫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