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不知何時停了,濕漉漉的地麵反射著彆墅內慘白的燈光,空氣裡彌漫著一股潮濕的、令人窒息的沉悶。客廳裡,蘇晚晴換下被雨水微微打濕的外套,露出裡麵一件剪裁合體的絲綢長裙,勾勒出曼妙的身姿。她臉上帶著一種林辰從未見過的、近乎妖異的溫柔笑意,款款向他走來。
陳浩則慵懶地靠在昂貴的真皮沙發上,手裡晃著一杯琥珀色的威士忌,嘴角噙著玩味的笑,眼神像毒蛇般黏在林辰身上。
“林辰,”蘇晚晴的聲音輕柔得不像她,帶著一種刻意營造的甜膩,“三年了,辛苦你了。今天,終於…結束了。”她微微歪頭,長發滑落肩頭,燈光在她臉上投下曖昧的陰影,“我們…慶祝一下?畢竟,以後橋歸橋,路歸路。”
林辰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慶祝?這三年如同地獄般的日子,有什麼值得慶祝?他抬起沉寂的眼,對上蘇晚晴那雙笑意盈盈卻深不見底的眸子,心頭警兆陡生。那笑容背後,是冰冷的算計,是淬毒的刀鋒。
“是啊,姐夫,”陳浩端著酒杯站起身,踱步過來,臉上是毫不掩飾的虛偽熱情,“哦不,過了今晚,就不能叫姐夫了。這三年,委屈你了!來來來,喝一杯,就當是…告彆酒!一醉解千愁嘛!”他將另一杯斟得滿滿的烈酒,不由分說地塞到林辰手裡。濃烈的酒精氣味直衝鼻腔。
林辰看著手中那杯晃動的、幾乎要溢出來的液體,指尖冰涼。拒絕?在這最後的時刻,他不想再節外生枝。他隻求安穩地離開。他沉默著,沒有動。
“怎麼?這點麵子都不給?”蘇晚晴臉上的笑容淡了些,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硬,“還是說,你心裡還在怨恨我們蘇家?”
“喝吧,林辰,”陳浩靠近一步,帶著壓迫感,聲音壓得更低,帶著蠱惑,“喝了它,一切就真的結束了。你自由了。想想以後的日子…”
自由…這兩個字像帶著倒鉤的刺,紮進林辰麻木的心。他渴望自由,渴望離開這個窒息的地方,渴望呼吸一口沒有屈辱的空氣。哪怕前方是萬丈深淵,也好過這無間地獄。
他垂下眼簾,掩蓋住眼底翻湧的複雜情緒——屈辱、疲憊、解脫的渴望,以及一絲被強行喚醒的、屬於活人的不甘。他緩緩地,將酒杯湊到唇邊。辛辣刺鼻的味道先於味覺衝擊著感官。他閉上眼睛,仿佛要將這三年所有的苦澀一同飲下,喉結艱難地滾動著,將那灼熱的液體大口灌入。
一杯…又一杯…
陳浩和蘇晚晴配合得異常默契,一個倒酒,一個勸酒,甜言蜜語中藏著冰冷的催促。烈酒如同滾燙的岩漿,沿著食道燒灼下去,迅速在胃裡翻騰。林辰的酒量本就普通,很快,強烈的眩暈感如同潮水般襲來,視野開始模糊,燈光在眼前拉出長長的光暈。他感到渾身發軟,力氣像被瞬間抽空,連站立都變得困難。不僅是酒精,還有一種更深沉的、令人思維凝滯的麻痹感…是迷藥!
“我…我不行了…”林辰勉強扶著旁邊的裝飾桌,聲音含糊不清,身體搖搖欲墜。
“哎呀,這麼快就不行了?”蘇晚晴故作驚訝地上前扶住他,手指冰涼,觸碰到林辰滾燙的皮膚,激起一陣寒意。“看來是真的喝多了。走吧,我送你回去休息。”她的聲音依舊輕柔,卻像毒蛇吐信。
“對,對,晚晴你送送他,我去開車。”陳浩的笑容在模糊的視野裡扭曲變形,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惡意。
林辰的意識如同陷入濃稠的泥沼,身體完全不受控製,被蘇晚晴和陳浩半扶半架著拖出了溫暖的彆墅。冰冷的夜風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非但沒有讓他清醒,反而加劇了那股深入骨髓的眩暈和麻痹。他被粗暴地塞進陳浩那輛跑車冰冷的後座。
引擎發出低沉的咆哮,跑車如同離弦之箭,撕裂沉寂的雨夜,駛向雲城最荒僻的城郊。車窗外的霓虹飛速倒退,模糊成一片流動的光怪陸離。林辰癱軟在後座,眼皮沉重得無法抬起,僅存的意識在藥力和酒精的雙重作用下苦苦掙紮,他隱約感覺到車子在崎嶇不平的路上顛簸,越來越遠離人煙。
不知過了多久,刺耳的刹車聲響起。車門被猛地拉開,冰冷的、帶著濃鬱草木腐敗氣息的山風瞬間灌了進來,讓林辰混沌的意識激靈了一下。
他被粗暴地拖拽出來,趔趄著摔在冰冷潮濕的地麵上。尖銳的石子硌得他生疼,反而帶來一絲短暫的清明。他費力地撐開沉重的眼皮。
映入眼簾的,是雲城有名的絕地——斷魂崖!
崖邊怪石嶙峋,像猙獰的獸牙探向深不見底的黑暗深淵。強勁的山風在崖口發出淒厲的嗚咽,卷起枯葉和塵土,如同無數冤魂在哭嚎。崖下是吞噬一切的濃墨般的黑暗,仿佛直通地獄。冰冷的空氣刺得他裸露的皮膚生疼。
蘇晚晴和陳浩就站在他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之前所有的溫柔、偽善,此刻都消失得無影無蹤。蘇晚晴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厭惡和一種即將解脫的快意,如同在丟棄一件肮臟的垃圾。陳浩則是一臉殘忍的興奮,眼中跳動著嗜血的光芒。
“醒了嗎?廢物?”陳浩用腳尖踢了踢林辰的肩膀,聲音帶著殘忍的戲謔,“選的地方不錯吧?斷魂崖,風景獨好,很適合給你這種垃圾當墳場。”
山風卷起蘇晚晴的長發,她環抱著雙臂,居高臨下,聲音比這山風更冷:“林辰,看在你當了三年牛馬的份上,讓你死個明白。”
林辰的瞳孔猛地收縮,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攥緊。藥力讓他的身體依舊無力,但強烈的求生欲和滔天的恨意如同岩漿般在胸中奔湧,強行刺激著他瀕臨崩潰的神經。他死死地盯著眼前這對宛如魔鬼的男女。
蘇晚晴紅唇勾起,吐出的話語卻淬著劇毒:“你真以為,蘇家需要你師父那點微不足道的恩情?你真以為,你師父是意外失蹤或者病死的?”
轟隆!如同驚雷在腦海中炸響!林辰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不是因為寒冷,而是因為深入骨髓的憤怒和不敢置信!
“你…你說什麼?!”他用儘全身力氣,嘶啞地擠出幾個字,喉嚨裡滿是血腥味。
“蠢貨!”陳浩嗤笑一聲,上前一步,皮鞋踩在林辰撐在地上的手背上,用力碾磨,鑽心的疼痛讓林辰幾乎昏厥。“你那個老不死的師父,知道得太多了!他手裡有不該拿的東西!他的失蹤,是蘇家和我陳家聯手做的局!至於你…”陳浩彎下腰,湊近林辰滿是血絲的眼睛,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得意和殘忍,“不過是這個局裡最蠢的一顆棋子!讓你入贅,就是要把你這個可能的知情者放在眼皮子底下看著!防止你像你那死鬼師父一樣,突然蹦出來壞了大事!”
“這三年,看著你像條狗一樣在我們腳下搖尾乞憐,真是…太有趣了!”蘇晚晴的聲音冰冷刺骨,帶著一種病態的滿足,“現在,三年期滿,你這顆沒用的棋子,也該徹底消失了!帶著你那個死鬼師父的秘密,永遠閉嘴吧!”
真相!殘酷到令人窒息的真相!如同最鋒利的冰錐,狠狠刺穿了林辰的心臟!原來,所謂的報恩,從頭到尾都是一個天大的笑話!是一場精心策劃的謀殺!師父的失蹤(死亡),自己的入贅,三年的屈辱…都是這個局的一部分!
“啊——!!!” 林辰雙目赤紅,發出野獸般的嘶吼,那聲音裡充滿了被欺騙、被利用、被踐踏的滔天恨意!他掙紮著想要爬起來,想要撕碎眼前這兩個魔鬼!但迷藥和酒精徹底麻痹了他的神經,身體如同灌了鉛,沉重得不聽使喚。強烈的恨意如同火山噴發,卻在身體這座囚籠裡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恨嗎?憤怒嗎?哈哈哈哈!”陳浩狂笑起來,笑聲在空曠的懸崖上回蕩,充滿了扭曲的快意,“可惜啊,廢物永遠是廢物!帶著你的恨意,去地獄陪你師父吧!”
他猛地抬起腳,對著林辰的胸口,用儘全力狠狠踹了下去!
“不——!!!”蘇晚晴的尖叫帶著一種詭異的興奮,劃破夜空,卻更像是慶祝的禮炮。
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大力量傳來,林辰的身體如同斷線的風箏,瞬間脫離了崖邊!失重感驟然降臨!冰冷刺骨的風如同鋼針般灌入他的口鼻,撕扯著他的身體!
眼前是蘇晚晴那張扭曲快意的臉和陳浩猙獰得意的笑容,在視野中急速變小、遠去。
然後,是無儘的黑暗,呼嘯的風聲,和急速下墜時,身體撞擊嶙峋崖壁傳來的、令人靈魂都為之撕裂的劇痛!
轟!
意識,在無邊的冰冷和劇痛中,徹底沉入黑暗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