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同浸透了濃墨的綢緞,沉沉地覆蓋了雲城。城西,寸土寸金的半山彆墅區,蘇家那棟燈火通明、氣勢恢宏的莊園,此刻卻被一種異樣的氣氛籠罩著。
不是喜慶的紅色,而是刺目的白色!
巨大的“奠”字懸掛在雕花鐵藝大門中央,慘白的燈籠在夜風中輕輕搖晃,投下慘淡搖曳的光影。門廊下,穿著黑色或素色衣服的賓客絡繹不絕,臉上帶著程式化的哀戚,低聲交談著,空氣中彌漫著香燭燃燒的濃烈氣味和一種壓抑的死寂。
這分明是一場喪事。然而,詭異的是,莊園深處的主廳裡,卻隱隱傳來觥籌交錯的輕微聲響,以及刻意壓低的、帶著某種興奮的交談。
“喜喪”。一個充滿了黑色幽默和赤裸裸諷刺的名詞,在雲城上流社會的小圈子裡悄然流傳。蘇家那位曾經一言九鼎、支撐著整個家族的老太君,如今躺在冰冷的病床上,生命垂危,隻等咽下最後一口氣。而蘇家某些人,卻已迫不及待地提前披麻戴孝,甚至開始慶祝權力即將到來的更迭。
主廳內,水晶吊燈折射著冰冷的光。蘇正宏,蘇家現在的掌舵人,蘇晚晴的父親,穿著一身筆挺的黑色西裝,頭發梳得一絲不苟,臉上勉強維持著“哀痛”的表情,正與幾位重要的商業夥伴低聲寒暄,語氣沉重,眼神深處卻難掩一絲不易察覺的如釋重負和算計。
而在主廳最顯眼的位置,接受著各方“慰問”的,赫然是蘇晚晴和陳浩!
蘇晚晴穿著一身剪裁合體的黑色連衣裙,襯得她肌膚勝雪,隻是那過於精致的妝容和微微上揚的嘴角,與她身上那象征哀思的黑色形成了刺目的反差。她微微側著頭,接受著一位富太太虛情假意的安慰,姿態優雅,眼神裡卻毫無悲戚,反而閃爍著一種獵物即將到手的興奮光芒。
陳浩更是毫不掩飾他的得意。他一身名貴的黑色休閒西裝,頭發油亮,一手端著盛著琥珀色酒液的水晶杯,另一隻手,極其自然地、帶著強烈的占有欲,輕輕攬在蘇晚晴纖細的腰肢上。他嘴角噙著若有若無的笑意,目光掃視著滿廳的賓客,如同在巡視自己即將接管的領地。偶爾與人碰杯時,那眼神中的誌得意滿幾乎要滿溢出來。
這對“苦命鴛鴦”的表演,在蘇家一些忠於老太君的旁係和老人眼中,顯得如此刺眼和不堪。但懾於蘇正宏的威勢和陳家隱隱的威脅,無人敢出聲指責。整個主廳,彌漫著一股虛偽的哀傷與暗流湧動的貪婪交織的詭異氣息。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氛圍中,莊園大門處傳來一陣輕微的騷動。
一輛線條冷硬、如同移動堡壘的黑色勞斯萊斯幻影,無聲地滑停在門口。車門打開,先下來的是兩名身著黑色西裝、氣質冷峻乾練的保鏢,目光銳利地掃視四周。
隨後,一隻穿著黑色啞光高跟鞋、線條完美得如同藝術品的玉足,優雅地踏在鋪著白毯的地麵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過去。
從車內下來的女子,身姿高挑挺拔,穿著一身剪裁極儘簡約、卻將高貴與冷冽詮釋到極致的黑色香奈兒套裝。烏黑的長發一絲不苟地盤在腦後,露出天鵝般優美的頸項和一張足以讓星辰失色的絕美容顏。
她的五官精致得如同最完美的大理石雕塑,眉如遠山含黛,鼻梁挺直秀氣,唇色是天然的淡櫻色,緊抿著,透著一股拒人裡之外的疏離。最令人心悸的是她的眼睛,深邃如寒潭,清澈卻冰冷,仿佛能洞穿人心底最隱秘的角落,不帶一絲溫度地掃過眼前這片虛假的哀榮。
她的出現,如同在渾濁的池塘裡投入了一塊萬年寒冰。原本壓抑的喧囂瞬間安靜了幾分,無論是蘇正宏、蘇晚晴、陳浩,還是那些攀附的賓客,都不由自主地收斂了姿態,眼神中流露出敬畏、驚豔,甚至是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葉清竹!
雲城頂級豪門葉家的掌上明珠,葉氏集團那位以鐵腕和智慧聞名、年紀輕輕便執掌龐大商業帝國的冰山女總裁!
她的到來,分量之重,遠超在場任何人!
蘇正宏臉上的“哀痛”瞬間被擠出幾分諂媚的激動,他幾乎是小跑著迎了上去,微微躬身:“葉總!您百忙之中親自前來吊唁,蘇家上下感激不儘!家母她…唉…”他恰到好處地歎了口氣,擠出幾滴虛偽的眼淚。
葉清竹隻是微微頷首,清冷的目光掠過蘇正宏,並未在他臉上停留,仿佛隻是掠過一件無關緊要的擺設。她的視線在主廳內掃視一圈,尤其在蘇晚晴和陳浩那過於“醒目”的位置停頓了半秒,眼神深處掠過一絲微不可查的冷嘲。
“蘇董節哀。”她的聲音如同冰珠落玉盤,清脆悅耳,卻帶著一種天然的疏離感,聽不出絲毫情緒波動。
自有蘇家傭人恭敬地遞上點燃的香燭。葉清竹接過,步履從容地走向靈堂方向。她的姿態無可挑剔,每一個動作都透著刻入骨髓的優雅與冰冷,仿佛不是來參加一場“喜喪”,而是進行一場不容褻瀆的儀式。
靈堂內,檀香的氣息更加濃重。巨大的遺像前,蘇家老太君靜靜地躺在臨時布置的病床上,身上蓋著錦被,隻露出一張枯槁灰敗的臉。各種維持生命的儀器環繞在側,發出單調而冰冷的“滴滴”聲,屏幕上微弱起伏的線條,如同風中殘燭,隨時可能熄滅。
葉清竹對著遺像,神情肅穆地拜了三拜,將香燭插入香爐。她的目光並未在老太君臉上停留太久,而是敏銳地掃過那些連接在老人身上的儀器讀數,以及老人那異常灰敗、隱隱透著一種不祥青黑的臉色,秀氣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就在這時,她身邊那位一直保持著半步距離、神情同樣冷肅的短發女秘書,微微傾身,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極低聲音快速彙報:
“葉總,剛收到消息。舊城區那邊傍晚出了件事。一個拾荒老人突發急症,眼看不行了,被一個…身份不明、衣衫襤褸的年輕人,用三根路邊撿的、生鏽的縫衣針當場救活!手法…聞所未聞,圍觀者和趕到的急救醫生都驚呆了,稱其為‘縫衣針神醫’。那人自稱…‘林九’。”
秘書的聲音裡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震驚。
“縫衣針…神醫?林九?”葉清竹清冷的眼眸深處,如同投入石子的寒潭,終於泛起了一絲極其細微的漣漪。她再次將目光投向病床上氣息奄奄的蘇老太君,那灰敗中透著詭異青黑的臉色,在她眼中似乎與某些醫書記載的罕見症狀隱隱重合。
一個大膽、甚至可以說是荒謬的念頭,瞬間劃過葉清竹冰雪般冷靜的腦海。
她轉過身,不再看那冰冷的遺像和病床上垂死的老人。清冷的目光如同探照燈般,再次掃過主廳內那些心思各異的麵孔,最後定格在剛剛走過來的蘇正宏身上。
在蘇正宏堆滿諂媚笑容的臉龐前,在蘇晚晴和陳浩帶著一絲緊張和期待的目光注視下,在滿廳賓客的屏息等待中,葉清竹那如同冰雕般完美卻毫無表情的臉上,紅唇微啟,清冷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驟然安靜下來的主廳:
“蘇董,老太君的病狀…似乎有些蹊蹺。”
她微微一頓,冰冷的目光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力量,緩緩掃過眾人瞬間變色的臉。
“或許,可尋那位‘縫衣針神醫’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