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裡的麵孔熟悉依舊,但黑板上的課程表變了,空氣裡也多了點新學期的躁動。
沒多久,宜附一年一度的運動會就熱熱鬨鬨地籌備起來。
“禮禮!運動會報名表!”於清卿拿著張紙,興衝衝地轉過身。
“你報什麼?趣味項目也行啊!”
厭禮搖搖頭:“算了吧,我體育真不行,給你們加油就行。”
“哎呀,重在參與嘛!”於清卿不死心。
“真不了。”厭禮態度堅決。
於清卿又看向林江衍:“林少爺,短跑少不了你吧?”
林江衍正懶洋洋地轉筆,聞言挑眉:
“那必須,一百米,四乘一百接力,哥包了。”
他衝於清卿揚揚下巴,一臉自信。
“切,看把你能的。”於清卿撇撇嘴,轉向江慎,“慎奇呢?不會又隻負責寫稿子吧?”
江慎的目光言簡意賅:“報了一千米。”
“一千五?”於清卿和厭禮都有些意外。
林江衍也轉過頭:“一千五?慎哥,可以啊!打算跑第幾?”
江慎沒理會他的調侃,隻淡淡說:“儘力。”說完又低下頭看題了。
厭禮看著他的側影,不知道他能不能堅持下來。
運動會當天,秋陽正好,不算太曬。
操場四周彩旗招展,廣播裡放著節奏感十足的音樂。
厭禮和於清卿坐在班級帳篷靠前的位置。
於清卿上午有個趣味項目,早早比完,這會兒正悠閒地嗑瓜子。
厭禮負責寫點通訊稿,順便看看比賽。
男子一百米預賽的槍聲響起,跑道上的身影瞬間衝了出去。
穿著紅色背心的林江衍衝在最前麵,兩條腿倒騰得飛快,毫無懸念地第一個衝過終點線,引來看台上一片歡呼。
“林江衍!帥!”
於清卿也站起來喊了一嗓子。
林江衍衝過終點,緩了幾步,朝班級看台這邊看過來,咧嘴一笑,露出白牙,抬手比了個“v”。
上午的焦點是接力賽。
林江衍跑最後一棒。
他們班前三棒發揮穩定,交棒時排在第三。林江衍接棒後,在最後幾十米連超兩人,第一個撞線!
班級看台瞬間炸了鍋,掌聲和尖叫聲混成一片。
林江衍被一群男生簇擁著回來,滿頭大汗,笑容燦爛。
於清卿遞過去一瓶水:“喏,跑得還行。”
“什麼叫還行?哥力挽狂瀾好吧!”林江衍接過水,咕咚咕咚灌下去半瓶,汗水順著脖子流。
下午,太陽升高了些,溫度也上來了。
男子一千米決賽即將開始。跑道處,十幾個選手正在做熱身。江慎穿著班級統一的藍色背心和運動短褲,混在其中。他身形頎長但偏瘦,在一群熱身動作幅度很大的選手裡,顯得很安靜。
“江慎加油!”
看台上響起幾聲零星的鼓勵。
一千米拚的是耐力和節奏,關注度不如短跑那麼高。
發令槍響,選手們衝了出去。江慎沒有擠在最前麵爭搶內道,他保持著中等的速度,步伐均勻,呼吸平穩,跑在隊伍的中後段。
第一圈跑完,隊伍開始分化。領頭的幾個體育生速度很快,中間一撥人跟著,後麵幾個漸漸落後。江慎依舊保持著他的節奏,不緊不慢地跟在中間梯隊。
進入第二圈,太陽的威力顯現出來。不少選手開始喘粗氣,速度明顯下降。
江慎的呼吸也變得急促了些,額頭上冒出細密的汗珠,但他調整著步伐,沒有掉速,反而利用穩定的節奏,不知不覺超過了前麵的兩個人,位置提升到了第五、六名的樣子。
厭禮的目光一直追隨著那個藍色的身影。看著他略顯單薄的身體在跑道上堅持,看著他額角的汗水在陽光下閃亮。還剩最後小半圈,進入直道衝刺。
“江慎!加油!最後衝刺了!”體育委員在看台邊大聲喊。
江慎似乎聽到了。他咬緊牙關,眼神變得銳利,開始加速!原本有些沉重的腳步再次變得有力,他接連超過了前麵一個體力不支的選手,接著又奮力追上了另一個!
終點線就在眼前!他和另一個穿黃色背心的選手幾乎同時撞線!
看台上爆發出熱烈的掌聲和歡呼。最後這段衝刺太精彩了!
裁判組很快確認了成績。江慎,第二名!
“哇!第二!江慎第二!” “慎哥牛逼!” 班級看台沸騰了,沒想到江慎能跑進前三!
衝過終點的江慎,腳步有些虛浮,彎下腰,雙手撐著膝蓋,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胸膛劇烈起伏。
厭禮幾乎是立刻從看台上跑了下來,穿過人群,小跑到終點附近。
她擠到江慎身邊,把手裡的礦泉水遞過去,聲音帶著點急:“喝水。”
江慎氣喘籲籲,一時說不出話。他抬起頭,汗水流進眼睛裡有些刺痛,他眯著眼,看清是厭禮。他伸手接過那瓶水,指尖因為脫力和汗水有些冰涼,無意中碰到了厭禮溫熱的手指。
他擰開瓶蓋,水流得太急,嗆了一下,他劇烈地咳嗽起來。
“慢點喝!”厭禮趕緊說,看著他被嗆得發紅的眼角和濕透的狼狽樣子,心裡揪了一下。
江慎擺擺手,示意沒事,又喝了幾口,才像是緩過一口氣。
他直起身氣息還是不穩:“謝…謝了。”
“你…感覺怎麼樣?”厭禮看著他蒼白的臉,還是擔心。
“沒事。”江慎搖搖頭,聲音沙啞。
“歇會兒就好。”他又喝了一口水,目光看向跑道,那裡還有人在衝刺。
林江衍和於清卿也跑了過來。
“行啊慎哥!”
林江衍大力拍了下江慎的背,江慎被他拍得往前踉蹌一步。
“第二!深藏不露啊!跑完一千米還能衝刺!”
“你輕點!”於清卿拉開林江衍,看著江慎朋樣子。
“臉色這麼白,要不要去醫務室歇歇?”
“不用。”江慎又重複了一遍,聲音比剛才穩了些。
他看向厭禮手裡還拿著的空了大半的礦泉水瓶,低聲說:“水…謝謝。”
運動會結束後的傍晚,教室裡隻剩下值日生和幾個還在收拾東西的同學。
夕陽的光線斜斜照進來,染上了一層暖金色。
厭禮收拾好書包,準備離開。她下意識地看向旁邊。
江慎還沒走,他趴在課桌上,臉深深埋在臂彎裡,隻露出一點烏黑的發頂。
下午跑一千米的疲憊似乎徹底淹沒了他,他好像睡著了,呼吸聲均勻而綿長。
厭禮放輕了動作,生怕吵醒他。她看著他在夕陽下安靜沉睡的側影,額前幾縷被汗水浸濕的碎發軟軟地貼在皮膚上。
這個平時總是清冷專注、仿佛不知疲倦的江慎,此刻卸下了所有外殼,顯得格外真實,甚至有點脆弱。
她想起他衝過終點時蒼白的臉和嗆水的樣子,想起他接過水時冰涼微顫的手指。
猶豫了一下,她輕輕地把手裡那瓶自己喝過幾口、還剩一小半的礦泉水,放在了江慎的桌角,緊挨著他搭在桌麵的手臂。
做完這一切,她拿起書包,輕手輕腳地走出了教室。
教室裡很安靜。
趴在桌上的江慎,在厭禮離開後,眼睫幾不可察地顫動了一下。
他沒有抬頭,隻是放在桌下的左手,手指微微蜷縮了一下。
夕陽的光,暖暖地包裹著他,也包裹著桌角那瓶帶著一點她指尖餘溫的礦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