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粒”暗流，悄然湧動。
程記貨棧的暗室，素雅鹽包如珠玉列架。
識貨的富戶、酒樓采買，悄然取貨，銀錢如溪流彙入。
鹽灘上，薑郕陽手握水晶薄片，如捧星辰。
“成了！”他低喝。
簡陋木架上，幾片水晶石被精心打磨、疊合、固定。
烈日當空。
薑郕陽調整角度，將透鏡組聚焦於灶膛內潮濕的堿蓬草堆。
刺目光斑，凝如實質！
嗤——！
青煙騰起！
一點火星，驟然迸發！
旋即，烈焰熊熊！
無需鼓風，無需薪柴！
“神跡！陽叔引天火了！”薑禾尖叫，小臉滿是崇拜。
鹽工們目瞪口呆，繼而狂喜！
熬製堿灰，效率倍增！燃料耗費，銳減九成！
“工械之道，奪天地造化！”秦漪清冷眸中，異彩連連。
墨翟靜立一旁，布衣在熱浪中微揚，唇角似有極淡弧度。
“師姐，此法可寫入《墨經》‘光熱’篇？”秦漪問。
“可。”墨翟頷首，目光卻落在薑郕陽被汗水浸透的專注側臉。
危機，總在希望最盛時降臨！
“不好了！墨…墨翟女先生…中毒了！”荊烈低沉的聲音，帶著從未有過的驚惶！
非攻院偏室。
墨翟盤坐榻上，麵色青灰，唇色紫黑。
氣息微弱，如風中殘燭。
秦漪臉色慘白，指搭其腕，聲音發顫：“是…‘海蛇涎’！混在今日熬製的堿灰裡！毒性烈，入肺腑！”
“誰？！”薑郕陽目眥欲裂，一股寒意直衝天靈蓋！
目標不是他！是墨翟！
釜底抽薪！斷他最大倚仗！
“堿灰…是陳大他們新熬那批！”阿嬤顫聲道。
“陳大呢？！”薑郕陽厲喝。
“不…不見了！還有他婆娘…都不見了！”有鹽工慌張來報。
陳大？！那個跪求救命鹽的鹽工？！
“不可能！”薑郕陽心中劇震！陳大感念救命之恩，怎會…
“公子！程記貨棧…出事了！”一名機靈的小鹽工氣喘籲籲跑來，“程掌櫃…被郡守府的人鎖走了！說他…走私‘毒鹽’！害了貴人！”
毒鹽？！害貴人？！
矛頭直指“玉粒鹽”！
連環毒計！
下毒害墨翟，栽贓“玉粒鹽”，鎖拿程昱！
一石三鳥！狠毒絕倫！
鹽工們瞬間炸鍋！恐懼彌漫！
“完了…孟家要趕儘殺絕…”
“毒鹽…誰還敢買…”
“墨翟女先生要是有個好歹…”
“都閉嘴！”薑郕陽一聲暴喝，壓住騷亂！
他強迫自己冷靜。
圖書館思維，高速運轉！
《本草綱目》！《神農本草經》！《肘後備急方》！
解毒！必須爭分奪秒！
“海蛇涎…性陰寒，蝕肺腑…需陽剛猛藥對衝！”他回憶著，目光如電掃過藥簍，“秦姑娘！取生附子三錢！乾薑五錢！炙甘草兩錢！快！”
“生附子？！劇毒！用量稍過…”秦漪驚疑。
“以毒攻毒！沒時間了！聽我的！”薑郕陽斬釘截鐵，眼中是不容置疑的決絕！
他抓起藥罐，衝向新製的聚光灶！
“引天火！急煎！”
透鏡聚焦，光斑熾白！
陶罐內藥汁翻滾，濃烈藥味刺鼻！
時間，在墨翟微弱的呼吸中，煎熬著每一顆心。
“藥…好了！”薑郕陽濾出滾燙藥汁。
秦漪咬牙，扶起墨翟，小心灌入。
藥汁入喉。
墨黛青灰的臉上，驟然湧起一片詭異的潮紅！
身體劇烈顫抖！
“師姐！”秦漪驚呼。
薑郕陽心懸到嗓子眼！
成敗在此一舉！
“讓開！”墨翟忽然低喝，聲音嘶啞卻含內力！
她強掙坐起，雙手結印，置於丹田。
肉眼可見的白色霧氣，自她頭頂蒸騰而起！
青灰之色，竟隨霧氣一絲絲褪去！
“噗！”一口紫黑毒血，狂噴而出！
濺在地上，嗤嗤作響！
墨翟臉上潮紅退去，雖蒼白如紙，氣息卻終於平穩下來！
“毒…逼出來了！”秦漪喜極而泣。
薑郕陽長舒一口氣，後背已被冷汗浸透。
內心彈幕：“武俠片誠不欺我！內力逼毒真存在！”
危機暫解，怒火更熾！
“陳大！”薑郕陽眼中寒冰凝結。
“公子！找到了！陳大…陳大他…”報信的鹽工聲音哽咽，充滿恐懼。
海邊亂石灘。
陳大和他婆娘的屍體，赫然在目！
死狀淒慘，明顯是滅口！
陳大手中，死死攥著一小塊破布。
布上，繡著一個猙獰的“章”字！
章管事！孟家走狗！
“孟！囂！”薑郕陽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
殺墨翟！滅口栽贓！鎖程昱！毀鹽譽！
步步緊逼！趕儘殺絕！
鹽工們圍攏過來，看著陳大夫婦的屍體，看著死裡逃生的墨翟，眼中恐懼漸漸被悲憤取代！
“孟家…不給我們活路啊！”
“連墨翟女先生都敢害…”
“跟他們拚了！”
“拚？”薑郕陽聲音冷冽如刀，壓住群情激奮。
“拿什麼拚？血肉之軀，擋得住孟家私兵？擋得住郡守甲士？”
鹽工們默然，絕望彌漫。
“仇，要報！但不是送死！”薑郕陽目光如炬，掃過每一張悲憤的臉。
“墨翟女先生為鹽工仗劍，險遭毒手！陳大哥夫婦無辜慘死！”
“此仇不報，天理不容！”
“但報仇，需有刀！需有盾！需有…我們自己的力量！”
他猛地指向鹽灘工坊：
“水輪可引水！透鏡可聚火！為何不能鑄矛？不能鍛甲？”
“荊烈大哥！”他看向沉默的墨家武者。
荊烈踏前一步，眼中戰意燃燒。
薑郕陽將一張連夜繪製的粗糙圖紙遞給他。
上麵是結合《考工記》與前世記憶的踏張弩結構！更輕便！更強勁！
“以此弩為基！召集信得過的兄弟！我教你們…製弩！”
“弩？！”鹽工們眼中燃起希望的火苗！
“秦姑娘！”薑郕陽轉向秦漪，“煩請墨家，助我改良此弩機括！更要…尋訪可靠匠人，秘密開爐，煉鐵！”
“好！”秦漪重重點頭，眼神決絕。
“其餘人！”薑郕陽聲音拔高，“守好鹽灘！產更多鹽！鹽，就是我們的錢！我們的糧！我們報仇的根基！”
“工械為刃！鹽利為盾！”
“待弩成之日…”
他目光如冷電，刺向孟家方向。
“便是血債血償之時！”
鹽工們胸中熱血沸騰，悲憤化作力量！
不知誰先嘶吼：“誓死追隨公子！報仇！”
“報仇！”
“報仇！”
怒吼聲彙聚，如驚濤拍岸，在血色殘陽下，久久回蕩。
一場以工械武裝、以鹽利支撐的血色反擊，在這絕境鹽灘，悄然拉開了序幕。
遠處海岬。
田玥憑風而立，月白衣袂飄飛。
她遙望鹽灘上群情激憤、弩圖初展的景象。
“聚光焚邪…工械鑄兵…鹽工血誓…”
“薑郕陽…你究竟還要帶來多少…意外之喜？”
她低聲呢喃，眸光深邃如海。
指尖，一枚溫潤玉環，輕輕摩挲。
“這東萊的風…要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