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依依寶貝(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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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醫院繳費窗口前,林依的聲音帶著懇求和不易察覺的顫抖,清晰地傳到了不遠處的陳帥耳中:“醫生,那5萬……真的再寬限兩天行嗎?我爺爺在icu等著,我一定能籌到的……”

她正攥著銀行卡,指尖因用力而泛白,身後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緊接著,陳帥的聲音在旁邊響起:“這5萬,我來付。”

林依猛地回頭,撞進他複雜的目光裡。還沒等她反應過來,陳帥已經拿出自己的卡,在繳費機上刷了下去。票據打印出來的瞬間,她喉嚨發緊,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被他先一步打斷:“先辦手續吧,爺爺治病要緊。”

她看著他利落的動作,心裡像被什麼東西堵著。其實她不是沒想過問問他怎麼會在這裡——醫院這麼大,偏偏在這個窗口遇上,太巧了。可轉念又覺得多餘,圈子裡的人對她的態度早已擺在明麵上,連帶著楊屹澤的朋友,她也默認不會有多熱絡。陳帥此刻出手幫忙,或許隻是一時的惻隱,她沒必要追問太多,徒增尷尬。

“謝謝你,陳帥。”林依接過票據,聲音很輕,“這錢我一定會還你,能……加個聯係方式嗎?等我湊齊了就轉給你。”

陳帥點頭,調出自己的二維碼。掃碼通過的瞬間,他看著她手機屏幕上那個簡單的頭像——一片空白,像極了她這三年的狀態。

“不用急。”他想說點什麼,比如問問她這三年到底怎麼過的,比如告訴她楊屹澤那混蛋根本沒忘她,可話到嘴邊,隻變成一句,“爺爺那邊有需要幫忙的,隨時找我。”

林依攥緊手機,指尖冰涼:“嗯,謝謝你。我先過去了。”

她轉身走向icu方向,背影單薄得像隨時會被走廊裡的穿堂風吹散。陳帥望著那抹背影,手裡的手機屏幕還亮著,剛剛加上的聯係人備注是“林依”,簡單兩個字,卻讓他心裡翻湧得厲害。

那過於消瘦的輪廓像根細針,一下下紮在他心上。他隻當她是被這三年的糟心事磨成了這樣——網上那些關於“楊屹澤與曲婉婷共遊”的照片、圈子裡人對她若有似無的輕慢、還有如今爺爺重病的打擊,樁樁件件都夠一個人熬瘦了。

他甚至猜,多半是楊屹澤那混蛋惹的禍。愛而不得的苦,被晾在原地的難堪,換誰都得熬出一身病來。他見過太多愛而不得的姑娘,憔悴、枯槁,像被抽走了魂,林依大概也是這樣吧。

陳帥揉了揉眉心,沒往更深的地方想。他隻覺得心口發悶,既氣楊屹澤的逃避,又隱隱替林依不值——好好一個姑娘,怎麼就被這些破事磋磨成了這副模樣。他掏出手機,屏幕上“楊屹澤”三個字依舊刺眼,這一次,他指尖在撥號鍵上懸了更久。

屏幕亮起的光映在他沉凝的臉上。他抬眼望向林依的背影,她正拐過走廊的轉角,那截露在白襯衫外的脖頸細得像一折就斷。

手指在屏幕上頓了半秒,他舉起手機,鏡頭穩穩對準那個方向,“哢”一聲按下快門。照片裡光線偏暗,林依的背影縮在角落,隻剩個模糊的輪廓,卻莫名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孤伶。

他點開和楊屹澤的對話框,直接把照片發了過去,什麼字都沒打。

發送成功的提示彈出時,陳帥盯著屏幕看了會兒,又把手機揣回兜裡。他不想說什麼“你老婆快熬不住了”,也懶得罵“你趕緊滾回來”——有些畫麵,比任何話都更能砸醒人。

走廊裡的風帶著消毒水的味道吹過,他深吸一口氣,轉身往電梯口走。

陳帥揣好手機往電梯口走,腳步不自覺加快了些。他今天來醫院,本是受家裡老人囑托,來看看楊屹澤的姥爺陸老先生。

陸老爺子前陣子突發高血壓住了院,雖說不算危重,但畢竟是八十多歲的人,身邊離不得人。楊屹澤在國外回不來,陸家那邊親戚又大多在外地,陳帥便成了常來走動的人,送點家裡燉的湯,或者陪老爺子說說話。

電梯門打開,他按了樓層鍵,腦子裡還晃著剛拍下的那張背影照。陸老爺子可不是普通的軍區老乾部。年輕時在戰場上拿過命拚,轉業後又在地方上闖下一片天,黑白兩道都得給幾分薄麵,說是頂級權貴裡的隱形大佬也不為過。他手裡攥著的人脈和資源,連楊屹澤那位商場上頗有名望的父親都得敬讓三分。

在楊屹澤心裡,父親的嚴厲頂多是讓他覺得束縛,可陸老爺子要是真動了氣,那股從骨子裡透出來的威壓,能讓他打心底裡發怵。老爺子這輩子最講究“門當戶對”,認定了外孫得配個能在事業上助他一臂之力的權貴千金,就像曲婉婷那樣——家世顯赫,父親是商界巨擘,能讓楊屹澤的路走得更順。

當年楊屹澤鐵了心要娶林依,第一個跳出來反對的就是陸老爺子。“一個連自己生活都未必能保障的普通丫頭,憑什麼進我們陸家的門?”老爺子把茶杯往桌上一墩,茶水濺出來,眼神冷得像冰,“你娶她,就是把楊家和陸家的臉往地上踩!”

楊屹澤犟著不肯聽,脖子梗得像頭倔驢,任憑老爺子把茶杯墩得震天響,隻梗著嗓子重複:“我非她不娶。”

鬨到最後,陸老爺子氣得渾身發抖,指著他的鼻子放出狠話:“你要是敢娶,我就敢讓你這輩子找不到她的蹤跡!從此也彆認我這個姥爺!”

那話裡的狠戾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連旁邊勸架的張老太太都白了臉。可楊屹澤像是鐵了心,硬是咬著牙把婚事辦了。

婚後爺孫倆的關係徹底降到冰點,老爺子逢人便說“沒這個外孫”,家裡的聚會更是絕不允許楊屹澤和林依一起露麵。最終是以楊屹澤點頭答應出國發展為條件才稍稍鬆動——老爺子的原話是“啥時候能把楊氏的股份攥在自己手裡,啥時候再跟我談彆的”。

說白了,是想讓他在異國他鄉磨掉那點“不切實際”的情愛,也想讓他明白,沒有陸家的支撐,沒有門當戶對的助力,他想在商場站穩腳跟有多難。楊屹澤揣著這口氣遠走海外,爺孫倆的關係才算暫時緩和,卻像根繃緊的弦,誰都知道那底下藏著沒消的火氣。

陳帥走到病房門口,抬手剛要敲門,就聽見裡麵傳來老爺子中氣十足的聲音:“屹澤那小子,在國外跟曲家丫頭走得近,我看是想通了……”

他手頓在半空,心裡沉了沉。看來,老爺子到現在還沒放下讓楊屹澤和曲婉婷湊一對的念頭。那他剛剛拍下的照片,還有林依此刻的處境,怕是更不能讓老爺子知道了。

“你個老東西,越老越糊塗!”病房裡突然傳來張老太太拔高的聲音,帶著明顯的怒氣,“什麼想通了?依依才是屹澤明媒正娶的媳婦,那個曲婉婷算什麼東西?插足彆人婚姻的貨色,也配你掛在嘴邊?”

陳帥剛要敲門的手又縮了回來,就聽張老太太繼續罵:“要不是她在國外死纏爛打,屹澤能跟林依鬨成這樣?林依那孩子多好,現在都不樂意來看我,還不都是被你們這些人逼的!我現在隻能守著你這個糟老頭子在醫院裡發呆,連個說貼心話的人都沒有!”

陳帥心裡歎了口氣,張老太太對林依的偏愛,他是知道的。

那還是楊屹澤讀初中的時候,陸老爺子沒退休,楊屹澤父母又忙,照顧他的擔子全落在張老太太身上。有次開家長會,老太太剛從菜園子裡回來,手上還沾著泥土,褲腳沾了點草屑,站在教室門口有些局促。教室裡鬨哄哄的,林依正坐在第一排跟同桌說笑,眼角餘光瞥見門口的動靜,也看到周圍幾個同學和家長下意識往後縮了縮,有人甚至悄悄往旁邊挪了挪椅子,像是怕被那身“土氣”沾到。

老太太局促地搓了搓手,眼神在教室裡掃來掃去,帶著點無措。林依沒多想,立刻從座位上站起來,快步走了過去。

她沒有躲開老太太帶著泥土的手,反而主動牽住,輕聲問:“奶奶,您是來開家長會的嗎?您是哪位同學的家長呀?”

老太太當時還不好意思地在衣角上蹭了蹭手,說找楊屹澤。林依就笑著把她領到楊屹澤的座位旁,還細心地幫她擦了擦椅子上的灰:“奶奶您坐,楊屹澤在最後一排睡覺呢,我去叫他。”

就是那個畫麵,讓張老太太記了好多年。她總跟人說:“那孩子眼睛亮,心更乾淨,一點不嫌棄我這鄉下老太太,比城裡那些嬌滴滴的丫頭好多了。”

後來知道楊屹澤和林依在大學偷偷好上,是在一個初秋的周末。楊屹澤破天荒地沒往外跑,窩在老宅的沙發上翻手機,嘴角噙著點她從沒見過的傻氣。老太太端著洗好的葡萄走過去,一眼瞥見他屏幕上跳出的消息——“圖書館三樓靠窗的位置,我占好座了”,微信的名字是“依依寶貝”。

那瞬間,老太太心裡的算盤劈裡啪啦響了起來。她沒戳破,隻在楊屹澤出門時,往他包裡塞了袋剛烤的核桃酥,臨了補了句:“給林依那丫頭帶點,她說愛吃。”

自那以後,張老太太對林依的照顧便更細了幾分。知道林依宿舍離教學樓遠,冬天總起不來吃早飯,她每周三都起大早,燉上一鍋濃稠的小米粥,裝在保溫桶裡讓陳帥捎去學校,特意叮囑:“讓她趁熱喝,胃裡暖乎。”聽說林依為了攢學費在外麵做家教,天黑了才回宿舍,她又拎著一籃子雞蛋找到楊屹澤,把他罵得狗血淋頭:“你個混小子,讓姑娘家大晚上跑那麼遠,你是缺胳膊還是少腿?不會去接接?”

有次林依來老宅送筆記,正撞見楊屹澤對著電腦發脾氣,嘴裡罵罵咧咧的,連帶著給她遞水時都帶著股子火氣。等楊屹澤摔門進了房間,張老太太趕緊拉過林依的手,往她掌心塞了塊紅糖糕,低聲道:“丫頭你彆往心裡去,他就是這驢脾氣,從小被慣壞了,說話跟帶刺似的,其實沒壞心。”她拍了拍林依的手背,眼裡的疼惜藏不住,“他要是再跟你耍橫,你就告訴奶奶,我撕爛他的嘴。”

那天林依走的時候,老太太硬是把一罐親手醃的酸豆角塞進她包裡,“配粥吃,開胃。”看著林依紅著臉道謝的樣子,她心裡像揣了塊暖玉——這姑娘性子純,跟屹澤那混不吝的性子正好互補,就是太容易受委屈。她總得替這孩子多護著點,不然被自家那渾小子磋磨壞了可怎麼好。

此刻病房裡,張老太太的聲音軟了些,帶著點委屈:“你是沒見過林依那孩子多好,懂事、心善,屹澤娶了她是福氣。你倒好,整天想著那些門當戶對,現在好了,把孩子逼得……”

後麵的話被陸老爺子悶悶的咳嗽聲打斷,陳帥這才敲了敲門,推門進去:“張奶奶,陸爺爺,我來看看您二老。”

張老太太看到他,臉色緩和了些,隻是眼眶還紅著,念叨著:“帥帥來了,快坐。正好,你跟屹澤打電話的時候,替我好好說說他,讓他趕緊跟那個曲婉婷斷乾淨,回來好好對林依……”

陸老爺子被張老太太堵得沒話說,知道跟這老太婆吵不出結果,隻會被她指著鼻子罵得更凶,況且真吵急了,她保不齊又要回鄉下住,到時候自己身邊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索性閉了嘴,端起茶杯呷了口茶,眼觀鼻鼻觀心裝聾作啞。

沉默片刻,他轉向陳帥,岔開了話題:“你們家那醫藥公司,最近在南方的擴張怎麼樣?我聽老戰友說,那邊政策收緊了些。”

陳帥順著話頭接了下去,跟老爺子聊起行業動態,從集采政策說到新藥研發,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倒也聊得熱絡。後來老爺子來了興致,拉著他在病房裡擺開棋盤殺了兩局,陳帥有意讓著,卻還是被老爺子罵了句“臭棋簍子”。

眼看日頭偏西,陳帥找了個“家裡老人等著回話”的由頭告辭。走出病房時,走廊裡空蕩蕩的,他腦子裡又閃過林依那個消瘦的背影,腳步頓了頓——要不要去icu外看看?

可轉念一想,又搖了頭。那姑娘連5萬塊都要反複懇求、執意要還,顯然是把麵子看得比什麼都重,定是不想讓旁人窺見自己的窘迫。他若是貿然過去,反倒讓她難堪。

放棄了這個念頭,陳帥徑直往醫院外走。剛出大門,一陣風掃過,他隱約覺得背後像是有人拍了下,回頭時隻看到幾個匆匆走過的行人,遠處樹影裡似乎有個模糊的影子晃了下,快得讓人抓不住。

“錯覺吧。”他皺了皺眉,沒再多想,裹緊外套融進了傍晚的車流裡。

彩蛋

陳帥和楊屹澤的交情,是從軍區大院的泥地裡滾出來的。穿開襠褲時一起爬過老槐樹,上學路上分享過同一塊辣條,連挨陸老爺子的揍都常常是並排跪著——楊屹澤是主犯,他多半是那個“明知故犯”的從犯。

大院裡的孩子都知道,楊屹澤是天生的“孩子王”。眉眼間帶著股桀驁的野氣,打架時永遠衝在最前麵,拳頭硬,脾氣更硬,誰要是敢惹他在意的人,他能追著對方繞著大院跑三圈。而陳帥呢,看著是個嗓門洪亮、說話帶股糙勁兒的爺們,真動起手來卻總被楊屹澤護在身後。有次楊屹澤為了搶回被高年級搶走的籃球,一個人撂倒三個,陳帥舉著塊磚頭在旁邊喊得比誰都凶,結果磚頭還沒扔出去,架已經打完了。楊屹澤拍著他的肩笑他“紙老虎”,他梗著脖子回“我這是戰略威懾”,兩人笑著鬨著滾成一團,泥點子濺了滿身。

陳帥太懂楊屹澤這副“混不吝”的皮囊下藏著什麼。初中時楊屹澤已經是學校裡出了名的“刺頭”,逃課、打架是家常便飯,身邊總跟著一群起哄的兄弟,卻唯獨對林依避如蛇蠍。明明路過她在的地方時會故意放慢腳步,卻在她抬頭看過來時立刻轉頭罵罵咧咧;明明知道有人想找林依麻煩,會悄悄讓陳帥去“擺平”,自己卻裝作毫不在意。陳帥看得火大,有次堵住他問:“你裝什麼孫子?喜歡就追啊!”

楊屹澤蹲在操場邊,手指撚著根草莖,聲音悶得像堵了棉花:“我這樣的人,身邊一堆爛事,家裡那些關係纏得人喘不過氣,她跟著我,能有什麼好?”他抬頭時,眼裡的戾氣散了些,隻剩點少年人的無措,“我姥爺那邊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知道我跟她走得近,指不定怎麼磋磨她。”

陳帥當時就踹了他一腳:“你他媽這叫保護?你這叫慫!”可罵歸罵,他心裡清楚,楊屹澤那點彆扭的心思裡,藏著多少怕連累對方的膽怯。

後來楊屹澤突然提出要出國讀高中,家裡人都以為他是闖禍想逃,隻有陳帥知道為什麼。那晚楊屹澤喝了點酒,紅著眼圈跟他說:“林依想考a大,我去國外讀預科,正好能跟她考同一所大學。到時候我學出點樣子,家裡那些破事也能扛住了,再……再跟她好好說。”

原來那三年的異國他鄉,不是逃避,是少年人藏在心底的、笨拙的規劃。

再後來,楊屹澤果然和林依考上了同一所大學,陳帥看著他偷偷摸摸送早餐、在圖書館占座的樣子,總想起初中時那個嘴硬的少年。隻是他沒料到,陸老爺子的反對會那麼烈,更沒料到楊屹澤最後會以“出國發展”為條件離開。

陳帥是少數知道真相的人。楊屹澤臨走前跟他喝了一夜的酒,說:“我必須把楊氏的股份拿過來,不然我姥爺那關永遠過不了,林依也永遠抬不起頭,跟我他就過不上安生日子。”他說這話時,手指攥得發白,“等我站穩了,就把她接過去,或者我回來,總之……不能讓她再受委屈。”

這幾年楊屹澤在國外有多難,陳帥看在眼裡。他飛過幾次去看他,見他住過狹小的公寓,啃過最便宜的麵包,為了談成一個項目能三天三夜不合眼。喝醉了就抱著他喊林依的名字,清醒了又裝得雲淡風輕。陳帥有時會罵他“自找苦吃”,卻還是會在他需要時訂最早的機票飛過去,陪他在酒吧喝到天亮。

隻是關於曲婉婷,陳帥始終沒問。兄弟間有些事,看破不說破。他隻知道,楊屹澤手機裡存著的,永遠是林依高中時紮著馬尾的照片。而現在,看著林依在醫院繳費窗口前那副模樣,陳帥心裡的火又上來了——這個傻子,拚了命想給她一個安穩的未來,卻不知道,她等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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