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間內刺骨的惡寒瞬間驅散了所有灼熱,仿佛從沸騰的沙漠一步踏入了冰窟。趙勳猛地坐直身體,肌肉緊繃,所有的慵懶和戲謔瞬間消失,隻剩下如臨大敵的警惕。他的目光死死鎖定在那個憑空出現的身影上。
那就是“老板”!
他的形象難以用常理描述,並非想象中的猙獰惡魔或光輝神祇,而更像一團不斷流動、變幻的深邃暗影。
人形的輪廓若隱若現,卻始終籠罩在一層非物質的、仿佛能吞噬光線的黑色薄霧之中。五官模糊不清,隻有一雙眼睛的位置,閃爍著兩點幽藍色的、冰冷無情的微光,如同宇宙深空中的寒星。他的存在本身,就給這個密閉空間帶來了難以言喻的壓迫感,一種源自生命層次巨大差異的絕對威壓,讓趙勳的呼吸都不自覺地屏住。
“壓榨?”
老板的聲音直接在趙勳的腦海中響起,帶著一種奇特的、仿佛無數人低語疊加而成的回響,比之前通過空間傳遞的聲音更加直接,也更加……真實。
“這個詞用的不錯,但我更傾向於‘體恤’這個詞。”
趙勳強迫自己壓下本能的恐懼,咧了咧嘴,試圖找回剛才那點諷刺的勇氣,但聲音明顯低沉了許多。
“彆賣關子了,想乾什麼就直說吧。”
老板笑出了聲,但那張看不清五官的臉上卻沒有任何笑容。
“這麼說,你願意成為我的員工了?”
“我可沒這麼說,連工作內容和待遇都不了解,我憑什麼給你乾活?你不知道現在的員工都很鑽牛角尖的麼,單單是一個雙休都可以說服大多數牛馬。”
趙勳撇了撇嘴,想起生前的工作就來氣,說好的雙休結果換來的是沒日沒夜的加班。
“嗬嗬,有點意思。工作內容一旦你答應我的話,立馬就能知道,至於待遇,我有自信開出的加碼不比你生前的老板低。”
“畢竟,我給你的工資——是命!”
“命?”
趙勳一臉狐疑地看著老板。
“沒錯,命,你們生前最愛的東西,怎麼樣?比金錢還要誘人吧?畢竟你們都是死人了,用命來收買你們最合適不過了。”
老板的聲音從容不迫,沉吟了一會兒,他繼續補充道,
“但規定就是規定,你作為擴招的人員,待遇自然比不上已經帶編製的正式工,頂多算個合同工,所以待遇減半。”
趙勳嘴角抽了一下,臉上布滿了黑線,
“你個狗娘養的,比我生前那老板還黑,怎麼好意思說自己良心的。”
“怎麼樣?考慮好了麼?”
老板嘿嘿一笑,並沒有覺得自己的良心受到譴責。
可沒曾想趙勳眉頭一揚,冷哼了一聲,義正言辭的說道,
“我拒絕!”
“噢?怎麼,你不想活下去?”
老板眼眶位置的兩點幽藍變得更加明亮,似乎有些驚訝。
“我給你賣命,憑什麼我的待遇要比彆人低一等?你口口聲聲說我比彆人優秀,可惜我連工作內容都不清楚,萬一和彆人打同一份工連工資都低人一等,那我成什麼了?優秀是一種罪麼?還是你要跟我說,越優秀的人就得乾的多拿的少?
很抱歉,哥們不是冤大頭,也不喜歡吃你畫的大餅。”
趙勳滿臉得意地說著,隨後把目光注視在老板身上,想看看這家夥會作何答複。
老板思索了一陣子,似乎被趙勳的話難住了。
“這麼說,那就是沒得談了?那好吧,就當我失去一個員工好了。”
說完,他便轉身向過道儘頭走去,那裡亮出一道大門,與之前出現的門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方向,而大門的樣式也不同,這是一道白色的大門。
看見這神要走,趙勳卻皺起了眉頭。
“壞了,這家夥不吃這一套?不行,我得留住他。”
“等等會兒!”
趙勳突然出聲喊道,那道身影聞聲緩緩轉過身來。
“怎麼了?”
“那什麼”
趙勳撇了撇嘴,表情有些扭捏。
“合同工,也不是不行。”
“嗯?”
老板的身影在白色的門扉前停駐,籠罩著他的暗影仿佛凝固了一瞬。那兩點幽藍的微光並未完全轉回,但趙勳能清晰地感覺到,一股更甚於之前的冰冷意誌籠罩了自己,空氣似乎都凝結成了實質的冰針,刺得他靈魂都在戰栗。
“哦?”那奇特的疊音在趙勳腦中響起,聽不出喜怒,卻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玩味,“改變主意了?這似乎……與閣下方才義正詞嚴的宣言有些出入。”
趙勳感覺自己的臉頰有點發燙,但求生的本能壓倒了那點微不足道的羞恥。他梗著脖子,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麼發虛,甚至帶上了一點他自己都覺得滑稽的“理直氣壯”:
“咳……這個嘛,具體情況具體分析!我仔細想了想,雖然待遇是減半了,但‘命’這個工資單位,本身價值就……就浮動空間很大嘛!而且,作為新時代的優秀員工,我深知平台的重要性!跟著老板您這樣……呃……實力雄厚的存在,發展前景肯定比在那些扣搜的小作坊強多了!”
他絞儘腦汁地搜刮著生前的職場套話,試圖給自己的妥協披上一件不那麼難看的遮羞布。
老板靜靜地“聽”著,那團暗影沒有任何動作,但趙勳感覺那雙幽藍的目光仿佛穿透了他的靈魂,將他那點小算盤看得一清二楚。
“所以,”老板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近乎嘲諷的耐心,“你的‘具體情況具體分析’,就是決定接受這份‘待遇減半’的合同工職位了?”
“但我有個條件!”
趙勳好不容易從嘴邊硬生生擠出一句話。
“條件?這麼多年了,你是第一個敢和我談條件的人。”
老板似乎覺得很有趣,那兩點幽藍的光芒終於完全轉了過來,如同冰冷的探照燈鎖定趙勳。
“對!條件!”趙勳深吸一口氣,強行驅散靈魂深處泛起的寒意,“第一,既然是合同工,那就有試用期!試用期內,如果我覺得這工作不適合我,或者……或者老板您單方麵覺得我不合適,咱們得……得和平分手!你不能隨隨便便就把我……呃,‘處理’了!”
他想起那些都市傳說裡給魔鬼打工的恐怖下場。
“和平分手?”老板咀嚼著這個詞,聲音裡的疊音似乎帶上了一絲戲謔的笑意,“可以理解為‘解除勞務關係’?那麼,代價呢?你打算支付什麼違約金來換取這份‘和平’?”
趙勳一滯,他光想著保護自己,忘了“合同”是雙向的。他腦子飛速運轉:“代價……代價就是試用期內我的工資!對,試用期工資我不要了!就當是……是學習成本!但前提是,你得放我走,讓我安安靜靜地……嗯,消散?或者投胎?隨便!”
他也不知道死後還有什麼流程。
老板沉默了片刻,那幽藍的光芒微微閃爍,似乎在計算著什麼。空間中的壓力稍減,但那股冰冷的意誌並未消失。
“可以,試用期一周,提前完成第一次工作,試用期提前解除,待遇恢複。”
趙勳覺得心底稍微鬆了一口氣,他沒想到這個無良的神竟然真的會答應自己的條件,但他也知道,事情絕對沒有那麼簡單,和神談條件,真的有那麼簡單麼?
“但是”
“我就知道!”
趙勳在心裡暗暗說著。
“你將永遠不會成為正式員工,也就是說,你每一次完成工作,隻能得到彆人報酬的一半。而且,即便是試用期,你也得給我老老實實的工作,彆想著摸魚。否則的話,我會直接將你處理,至於處理方式我不會讓你暗暗靜靜地走。”
趙勳脊背發寒,倒吸了一口涼氣。
“你他娘的是真黑啊!地獄有沒有相關部門啊,我能不能去舉報一下這狗東西!”
既然是這樣,那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既然要乾,乾脆就乾一票大的。
他深吸了一口氣,硬著頭皮繼續故作鎮定地說道。
“行,第二”
“還有?”
老板的聲音裡帶上了一絲不容置疑的威嚴,讓趙勳感覺周圍的空氣又沉重了幾分。
“就……就最後一個!”趙勳趕緊補充,語速加快,“工作內容!你得告訴我工作內容是什麼!總不能稀裡糊塗就把命賣了吧?萬一你讓我去毀滅世界或者……或者去掏糞坑呢?總得讓我死……呃,乾活乾個明白吧?”
這一次,老板沒有立刻回答。那深邃的暗影似乎在審視他,幽藍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冰錐,幾乎要將趙勳釘在原地。密閉空間裡隻剩下趙勳自己那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快的心跳聲。
過了仿佛一個世紀那麼漫長,那奇特的疊音才再次響起,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
“我說了,你答應我,我才會告訴你。”
趙勳看著這尊模糊不清的神,心裡麵直突突,
“到極限了麼,算了,就這樣吧!”
“行,我答應你!就當一個合同工!”
趙勳一咬牙,心裡有些不甘地回應道。
老板輕輕笑了一聲,仿佛早就知道了趙勳的答案一般,隨後,他伸手一隻手,在前方揮舞了一番,砰的一聲,白色大門應命大開。
“跟我來!”
門開的一瞬間,趙勳的瞳孔瞬間放大,他終於看見了電梯外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