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
徐川心中了然,臉上卻不見絲毫波瀾。
他沒有追問她家裡到底出了什麼事,更沒有流露出半分同情或者鄙夷。
對一個自尊心強的女孩子來說,任何多餘的情緒,都是一種冒犯。
他隻是露出一個恰到好處的、略帶疏離的微笑。
“我隻是去買件衣服,並不知道劉師姐在那工作。你靠自己的勞動賺錢,沒什麼需要感謝我的。”
這番話,輕描淡寫,卻瞬間卸下了劉佳琪所有的心防。
她原本已經做好了被追問、被同情甚至是被輕視的準備。
可徐川的反應,平靜得就像在談論天氣。
他不僅沒有借此拿捏她,甚至主動撇清關係,給了她最大的體麵。
劉佳琪緊繃的肩膀瞬間鬆弛下來,眼中的感激之色更濃。
“無論如何,我還是要謝謝你。如果不嫌棄的話,我想請你吃頓便飯,聊表謝意。”
“一頓飯就不必了。”徐川客氣地擺了擺手。
“請務必給我這個機會,”劉佳琪卻堅持道,“不然我心裡會一直過意不去。”
見她態度堅決,徐川思忖片刻,便點了點頭。
“那好吧,就聽師姐的安排。”
兩人並肩而行,剛走出教學樓的陰影,身後便傳來一個略顯急切的聲音。
“佳琪!”
魏慶年帶著一臉和煦的笑容,快步追了上來,手裡還捏著一個精致的蝴蝶發夾。
“你的發夾落在座位上了,我想你可能會急著找。”
然而,在看到魏慶年的瞬間,劉佳琪臉上剛剛融化的些許暖意,頃刻間凝結成冰。
她甚至沒有去看那個發夾一眼,聲音冷得像是淬了冰碴子。
“我放在桌上的。如果掉在地上,魏師兄撿起來放回原處就行,不必特意給我送過來。”
這番話,像一盆冷水,劈頭蓋臉地澆在了魏慶年那張熱情的笑臉上。
魏慶年的笑容僵在了嘴角,眼神陰翳。
但他很快調整過來,仿佛絲毫沒聽出那話裡的疏遠,目光轉向了徐川,帶著幾分審視。
“哦?兩位這是要去吃飯?正好我也餓了,不知道方不方便帶我一個?”
他的問題是衝著兩人,但那雙眼睛,卻始終盯著徐川,眼底深處,是毫不掩飾的挑釁。
像一隻雄性動物,在宣示自己的領地。
徐川心中暗笑,麵上卻是一片坦然,無所謂地聳了聳肩。
“當然,人多也熱鬨些。”
他答應得如此乾脆,反倒讓劉佳琪來不及拒絕。
她秀眉微蹙,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隻是臉上的寒意更重了幾分。
三人沉默地走在校園的林蔭道上,氣氛詭異而尷尬。
不遠處,圖書館門口圍了一大群人,正對著什麼指指點點,議論聲隔著老遠都能聽見。
“……救護車都來了!真是丟死人了!”
“聽說是一男一女在樓道裡那個……結果卡住了拔不出來!”
“真的假的?這麼勁爆?!”
徐川的腳步微微一頓,腦海裡瞬間浮現出孫曉月和李超群那兩張驚慌失措的臉。
他嘴角控製不住地向上揚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報應來得可真快。
這笑意精準地落入了魏慶年的眼中。
他像是終於找到了發難的由頭,用一種過來人的長輩口吻,慢悠悠地開了腔。
“徐川師弟,有女朋友了嗎?”
徐川瞥了他一眼,坦然點頭。
“有了。”
“哦?”魏慶年拉長了語調,臉上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說教的架子端得十足。
“那就更要注意了。你年紀還小,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最容易被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誘惑。彆看你現在靠著天賦進了馬老師的團隊,未來的路還長著呢。要是為了這些上不得台麵的事,自毀了前程,那才叫可惜。”
他這番話,明著是關心,暗地裡卻字字誅心。
不僅把徐川劃歸為和樓道裡那對“野鴛鴦”一樣的貨色,更是在劉佳琪麵前,暗示徐川私生活混亂,前途堪憂。
魏慶年顯然沒有停下的意思,還想繼續高談闊論。
徐川卻已經沒了半點吃飯的興致。
再聽下去,他怕自己會惡心得把隔夜飯都吐出來。
他猛地停下腳步,打斷了魏慶年的長篇大論。
“多謝魏師兄的教誨,”他語氣平淡,卻透著一股不容置喙的決絕,“我突然想起,和女朋友還有個急事要處理,這頓飯,隻能改天了。”
他轉向劉佳琪,歉意地點了點頭。
“師姐,不好意思。”
話音未落,他便已轉身,乾脆利落地離去,沒有半分拖泥帶水。
“徐川……”
劉佳琪下意識地喚了一聲,可他已經走遠,隻留下一個決絕的背影。
魏慶年臉色鐵青,眼看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中的火氣“蹭”地一下冒了起來。
他強壓怒火,轉身對劉佳琪擠出一個笑容。
“佳琪,既然他有事,那我們兩個去吃?”
劉佳琪冷冷地掃了他一眼,那眼神,比剛才還要冰冷。
“不必了。我忽然想起還有一篇課題報告沒完成,先走了。”
說完,她竟也頭也不回地轉身,朝著與徐川相反的方向快步離去。
隻剩下魏慶年一個人,尷尬地僵在原地。
他手裡的蝴蝶發夾,此刻像個天大的諷刺。
周圍學生投來的若有若無的目光,讓他臉上火辣辣地疼。
他死死攥緊了拳頭,指甲幾乎要嵌進肉裡。
目光陰狠地望向徐川消失的方向,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徐川!
今天徐川讓他丟的臉,他記下了!
從教學樓的陰影中走出,甩掉了魏慶年那種蒼蠅般的嗡鳴,徐川心頭的鬱結之氣也消散了不少。
他沒興趣在那種無聊的雄性競爭中浪費時間。
魏慶年?不過是未來金融圈裡一顆轉瞬即逝的流星,甚至連讓他正眼相看的資格都沒有。
今天的臉,他丟了便丟了,徐川甚至懶得去記。
真正的棋局,在三個月後,在大洋彼岸。
他深吸一口氣,將腦中紛亂的思緒清空,腳步輕快地走向校門口。
期末周,那是一場對精神和肉體的雙重壓榨。
當最後一門《金融工程學》的大題落下最後一個句號時,徐川長長吐出一口濁氣,感覺整個身體都被掏空了。
教學樓外,人潮湧動,皆是重獲自由的靈魂。
“川哥,牛啊!最後那道衍生品定價模型,我連題目都沒看懂,你居然刷刷刷就寫滿了!”胡誌濤一臉崇拜地湊過來,手裡還捏著皺巴巴的草稿紙。
徐川剛想謙虛兩句,眼角的餘光卻瞥見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梧桐樹下,白柔一襲淡黃色的連衣裙,襯得肌膚勝雪,正踮著腳尖朝這邊張望。
那張知性溫婉的俏臉上,帶著幾分焦急,幾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