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有不少選擇公然為郝處俊出頭的大臣和宗室,其中便有韓王李元嘉的身影。
但是相比於被整死的郝處俊和薛震,韓王竟然安然無恙,而且後續也沒再跳出來秀存在感。
書房的門再度打開,外麵站著一名麵容嚴肅的老者。
他身著一身黑色常服,在桌案旁邊坐下,淡淡道:
“聽說你這國公府裡到處都是蟲豸,本王今夜來這兒,自然有本王的道理,但是不知道你明日有沒有一個正當理由,去和天後娘娘分辨。”
眼見到活生生的韓王,上官婉兒愣了一下,隨即趕緊往武安身邊坐了坐,儘可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韓王轉頭看向她,頓時冷笑一聲:
“本王與上官儀乃是舊識,隻可惜他留在人世的是個孫女,恐怕你們家的仇,這輩子都報不了。”
武安輕叩桌案,不動聲色地打斷了他的話頭。
“大王今夜如果隻是為了過過嘴癮,大可以去找那些禦史吵架,如果是要仔細商量我們之間的事情,那現在就不要浪費時間。”
小小都尉死到臨頭,竟然還敢對本王指手畫腳
韓王李元嘉冷哼一聲,開口道:“你今日派人送密信,說是涉及到國本大事,要本王今夜過來密談,你可以開始說了。”
他豎起三根指頭。
“本王隻給你三句話的機會,若是不成,本王立刻離開。”
“天子有意敲打東宮。”
武安立刻道。
韓王李元嘉縮在袖子裡的手緊了緊,表麵上依舊冷漠道:“第二句。”
“天後有意廢掉東宮。”
上官婉兒霍然看向武安,韓王更是沒有一點點防備,吃驚道:“你說什麼?”
武安一直在等著韓王李元嘉的反應。
相比於自己,韓王是“貞觀朝”至今的宗室親王,哪怕換成一頭豬放在他的位置,這麼多年耳濡目染下來,也能養出相當的政治嗅覺。
他聽到第一句麵無表情,說明至少在韓王同等級的臣子們眼裡,天子的行為並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天子之前一直都是采取放手培養的姿態,皇太子李賢三次監國,掌握的權勢水漲船高,和朝中的大臣們聯係日益深厚,其中自然也包括郝處俊薛震等人。
現在這兩人落馬,太子受到波及反而顯得很合理。
韓王的腦子瘋狂運轉起來,他奇怪的是,為什麼天後想要廢太子。
不過這倒也能說得通啊。
天子畏懼的是未來,而天後恐懼的是當下。
如果太子真的登基,天後所擁有的權勢就會在頃刻間土崩瓦解。
韓王的眼神接連變了幾次,身子微微前傾了些。
“第三句呢?”
武安盯著他,同樣湊近了對方。
“陛下身上的小病小痛,已經多的治不好了。”
旁邊的上官婉兒瞪大眼睛,她隻覺得今夜的每一刻都在刷新自己的認知,而韓王李元嘉聽到如此大逆不道的話,卻很是平靜。
“你這三句話,全都是無稽之談。”
李元嘉頓了頓,緩緩道:“本王是宗室親王,是天子的叔叔,無論如何,他都不會”
“如果天子想要整下去的隻有一個李敬玄,那他當日在殿內就會發落大王的罪名,要麼罰俸要麼暫時圈禁或是限製職權,全都會有,但他隻是罵了你一句。”
武安譏諷地笑了笑,道:
“大王難道是覺得,天子的脾氣一直都很好嗎?”
先前郝處俊下獄,韓王李元嘉直接當街阻止朝廷差役和金吾衛帶走郝處俊的家眷,等於是直接反對天子的詔令,就算如此也沒受到任何懲罰。
一個皇帝,
一個上了年紀的皇帝,
一個上了年紀且渾身病痛的皇帝。
這是三種截然不同的生物。
“你的意思是,天子如此大費周章,就是挖好了坑,等著本王和其他人往裡麵跳?”
李元嘉若有所思道:
“幾年前天子當朝說要把帝位傳給天後,郝處俊是所有人裡麵反對聲音最大的那個,他德高望重,在朝中名聲很好,所以天子最後聽了他的意見。
本王之前還以為天後是為了報複郝處俊,所以才把你這頭餓犬從河西帶回來一路扶持到這個地步”
他看向武安,眼裡露出不加掩飾的輕蔑。
“如果是這樣,他們的手段,以及你把本王今夜喊到這兒說話的理由,就全都說得通了。”
“你不是不敢幫忙咬太子一口,你隻是害怕被落井下石。”
李元嘉輕叩著桌案,用不可置疑的語氣緩緩道:
“聽說你的百騎司已經擴充成千騎,讓你手下的那些兵卒停止探查李敬玄,反過來,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宮內消息的傳遞上。”
書房內,上官婉兒低著頭一言不發,老者和青年隔著一張桌案,眼裡都倒映出對方冰冷的神情。
李元嘉雖然心裡早有預估,但還是有些吃驚於武安傳遞給自己的消息,他需要時間來消化,但在這之前,他不介意再往自己嘴裡扒拉一點。
牆頭草沒人喜歡,尤其是對於這個曾經冒犯過自己的匹夫,李元嘉甚至懶得表露出禮賢下士的態度。
現在情形已經很清楚了,這個小孩子要是不站在自己這邊,事後有極大概率會被清算。
武安輕笑一聲,他靠在上官婉兒的身側,找了個舒服的靠姿,懶洋洋道:
“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嗯?”
“你確實猜到了本官的顧慮,那就是事後,我可能會被清算掉。”
武安手伸到腰間,解下自己的佩刀放在桌上,發出一聲輕響。
“但在事前,如果你們不答應,不管是你,還是東宮,我都有辦法照顧到陛下和天後娘娘的需求,讓你們死!”
李元嘉眼神一凝,脫口而出道:
“你不過是天後養的一條狗!”
“彆叫了,如果沒有我幫你,我可以保證,你這個所謂的韓王,過幾天就會在我麵前死的像條狗。”
武安能感覺到,上官婉兒的身子在微微顫抖,他的手往下摸到了她冰冷的小手,輕輕握住。
她抬起頭,和武安對視了一眼,弱小且無助。
武安鬆開她的手,站起身,來到李元嘉麵前。
“你要乾什麼?”李元嘉很是反感道。
“啪。”
韓王李元嘉的身子一顫,隨即臉上滿是憤怒之色,武安的手落在他臉上,沒抽,隻是一下下的輕輕拍打著。
與大唐太宗皇帝同時代的宗室親王,嘖嘖
“您當然可以不同意,覺得可以不把我這個匹夫放在眼裡,覺得自個可以通過其他手段解決問題。”
武安一邊說著,一邊覺得手感很好,於是一個沒注意,手上帶了點勁。
“啪!”
李元嘉直接被抽的臉背了過去:“”
“抱歉,有點情不自禁了。”
武安把手放在李元嘉的衣服上擦了擦,然後收回來。
“不過,我真心希望你試一試。”
“但不管怎麼說,誰擋著我弄死李敬玄,誰就得跟著死。”
這是他今晚唯一一句警告。
等韓王怒氣衝衝的離開後,上官婉兒才一下子緩過神來,猛地從武安手裡抽出自己的手。
“我要回去了。”
武安沒挽留,頭也不抬道:“回去之後,你要幫我告訴天後娘娘,就說我已經騙韓王和太子上鉤了。”
腦子好像又有點不夠用了上官婉兒沉默片刻,問道:“你究竟打算幫誰?”
“誰贏,我幫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