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石。”
林晚的聲音並不高亢,卻如同滾過焦土的悶雷,帶著大地初生的厚重,清晰地烙印在每一個幸存者的耳膜上,更沉甸甸地砸進心底。那枚懸於識海暗金靈海上空的星髓玉魄虛影微微轉動,溫潤的星輝流淌,無聲地撫平著靈海深處那縷赤金火線最後的躁動,也將那潛藏的金色窺探標記暫時壓製在浩瀚的靈能之下。
焦土之上,殘煙未散,熔岩流淌的暗紅光芒映照著幸存者們驚魂未定、沾滿黑灰的臉龐。林晚指尖那縷暗金色的靈泉之力,如同投入滾燙沙地的甘霖,悄無聲息地滲入龜裂滾燙的地麵。沒有驚天動地的異象,隻有一股極其微弱、卻無比堅韌的生機波動,如同沉睡巨獸蘇醒前的第一個心跳,從她腳下擴散開來。
“以此地,為基。”林晚收回手指,目光平靜地掃過蕭溟、陸硯、西澤,最後落在石牙、阿嬤和那些疲憊卻眼中重新燃起微光的族人身上,“此城,名‘磐石’。規矩,由我定。”
規矩由我定!這五個字,如同淬火的利刃,斬斷了蕭溟話語中隱含的施舍與主導意味,也劃下了不容置疑的界限。
蕭溟俊美的臉上,那抹慵懶的笑意如同被凍結的湖麵,出現了一絲極其細微的裂痕。他碧璽般的眼眸深處,一絲陰霾與更深的興味交織而過。他駕馭著華美的孔雀巨鳥,七彩尾羽在熔岩火光中輕輕搖曳,姿態依舊優雅,聲音帶著金石般的清越:
“好!磐石之城!好名字!堅不可摧,正合時宜!”他撫掌輕笑,仿佛之前的試探從未發生,“林晚首領快人快語,蕭溟佩服。既如此,賭約依舊有效。十日為限,城牆初立!我雲頂商路之‘金沙’,即刻為磐石奠基!”
話音未落,他修長五指在虛空中優雅一抓,一撚!
嘩——!
並非雨點,而是瀑布!無數璀璨的金色砂礫,如同決堤的金色星河,自他掌心傾瀉而出!這些砂礫每一粒都銘刻著繁複的羽狀符文,在熔岩的赤紅天幕下折射出妖異而華美的光暈,數量遠超之前淨化水潭時的規模!金沙洪流並未直接落地,而是在空中盤旋、凝聚,如同被無形的巨手揉捏,頃刻間化為數十根長達十丈、粗如水缸、閃耀著金屬光澤的巨型金沙長矛!
“落!”
蕭溟清叱一聲,手臂優雅下揮。
轟!轟!轟!轟!
數十根金沙巨矛如同天神擲下的審判之矛,帶著撕裂空氣的厲嘯,狠狠貫入林晚方才所指、那片被地火炙烤得如同琉璃般堅硬滾燙的焦土核心區域!
大地劇烈震顫!煙塵碎石混合著熔岩碎屑衝天而起!待煙塵稍散,隻見以林晚所立之處為核心,一個直徑數十丈的巨大環形深坑赫然出現!坑壁光滑如鏡,被金沙巨矛恐怖的高溫和衝擊力瞬間熔融、夯實!坑底更是被硬生生砸壓、熔煉,形成一片平坦如砥、閃爍著暗沉金屬光澤的堅固基座!
金沙為刃,斬斷焦土,熔鑄城基!
這一手,既是展示無可匹敵的財力與力量,更是對林晚“規矩由我定”最直接的回應——我的規矩,是力量!
幸存的黑豹獸人們被這神跡般的手段徹底震懾,望著那深坑中堅實如鐵的基座,眼中充滿了敬畏與震撼。連石牙和阿嬤都張大了嘴巴,一時失語。
陸硯銀灰色的眼眸瞬間銳利如冰錐,周身氣息冰寒刺骨。他一步踏前,擋在林晚身側,如同護住珍寶的凶獸,警惕地盯著天空中那華美的身影。西澤碧綠的蛇瞳微微眯起,指尖那塊黑色異石不知何時已被收起,他默默計算著那金沙巨矛蘊含的力量,臉色凝重。
林晚站在深坑邊緣,勁風吹拂著她額前的碎發,露出眉心那枚緩緩旋轉的暗金色漩渦印記。她的臉色依舊帶著透支後的蒼白,但眼神卻沉靜如古井,倒映著下方那堅實龐大的金沙基座和天空中那隻華美的孔雀。蕭溟的強勢展示,非但沒有讓她退縮,反而激起了識海中那片暗金靈海無聲的咆哮!
“多謝蕭溟少主厚禮。”林晚的聲音平靜無波,聽不出喜怒,“基座既成,剩下的,便是我磐石城自己的事了。”
她不再看蕭溟,轉身麵向族人,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石牙!”
“在!”石牙猛地一個激靈,從震撼中驚醒,下意識挺直了腰板。
“清點人手!所有能動的人,分成三隊!一隊由你帶領,立刻收集所有能用的石料!無需打磨,越大越堅硬越好!目標——填滿這個坑!”林晚指向深坑。
“是!”石牙熱血上湧,大聲應命。
“阿嬤!”林晚目光轉向老婦人。
“晚丫頭…首領!你說!”阿嬤的聲音帶著顫抖的激動。
“你帶一隊人,負責食物和飲水!清點我們剩下的所有存糧,優先保證乾活的人!去下遊未乾涸的水窪取水,用獸皮過濾煮沸!再派人,去我們之前的薯田,把所有還能挖出來的地靈薯根莖,哪怕隻有指頭大,都給我挖回來!”林晚的指令清晰而迅速。
“明白!首領放心!”阿嬤用力點頭,眼中閃爍著堅毅的光。
“最後一隊,”林晚的目光掃過剩下那些帶著傷、眼神卻同樣被點燃的老弱,“跟著我!”
她不再多言,徑直走向深坑邊緣。識海中,那片浩瀚的暗金靈海緩緩旋轉,星髓玉魄虛影灑下溫潤光輝。她閉上雙眼,雙手緩緩按在滾燙的、被金沙熔煉過的坑壁之上。
“引!”
心中無聲的指令落下!暗金色的靈泉之力如同奔騰的江河,順著她的手臂洶湧注入腳下的金沙基座!這一次,不再是涓涓細流,而是真正的奔流!
嗡——!
整個巨大的金沙基座猛地一震!覆蓋在表麵的暗沉金屬光澤如同水波般蕩漾開來,露出下方那璀璨奪目的、流動著符文的金沙本體!林晚的靈泉之力並未試圖改變這金沙基座的本質,而是如同最精妙的引信,瞬間點燃了蕭溟灌注在金沙中的磅礴能量!
嗤嗤嗤!
金沙基座邊緣,靠近焦土的地麵,龜裂的縫隙中,無數紫黑色的荊棘藤蔓如同嗅到血腥味的毒蛇,瘋狂地破土而出!它們比之前更加粗壯,表皮覆蓋著一層黯淡的金屬光澤,尖刺閃爍著寒芒。這些藤蔓並未胡亂攻擊,而是在林晚靈泉之力的精準引導下,如同訓練有素的士兵,沿著深坑的邊緣,交織、纏繞、攀爬!
一根根堅韌的藤蔓深深紮入坑壁,如同巨大的骨架!更多的藤蔓則橫向交織,在深坑上方飛快地編織、覆蓋!藤蔓與藤蔓之間緊密咬合,紫黑色的藤體與金沙基座邊緣流動的金光相互映襯,發出低沉而充滿力量的嗡鳴!僅僅盞茶功夫,一個由無數堅韌荊棘藤蔓交織而成的、覆蓋了整個深坑上方的巨大“藤網平台”便已初具雛形!這平台並非完全封閉,留有支撐的骨架和巨大的空隙,但足以作為下一步建設的堅實基礎!
荊棘為骨,托起磐石!
“把石頭搬上來!填進骨架空隙!”林晚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卻依舊穩定。她收回雙手,眉心暗金印記光芒微斂。
早已被這一幕驚呆的石牙等人如夢初醒!看著那懸在深坑之上、由恐怖荊棘托起的巨大藤網平台,爆發出震天的歡呼!
“搬石頭!”
“填地基!”
“建我們的城!”
求生的渴望和對“城”的模糊憧憬,化作了無窮的力量。老弱獸人們爆發出驚人的潛力,扛著、拖著、推著巨大的石塊,在石牙的指揮下,沿著預留的斜坡和荊棘骨架的縫隙,將一塊塊沉重的石料填入藤網平台下方的巨大空隙之中!沉重的撞擊聲、號子聲、石料摩擦聲,瞬間取代了地火餘燼的哀鳴,奏響了磐石城的第一曲建設樂章!
陸硯默默地走到林晚身邊,沒有說話,隻是用身體擋住側麵吹來的、帶著硫磺味的熱風,銀灰色的眼眸深處,冰封之下是湧動的擔憂。他能感覺到林晚體內靈海的浩瀚,也能感覺到她強行引動靈泉後那細微的顫抖。
西澤則站在稍遠處,目光深邃地望著那藤蔓與金沙交織的宏偉基座,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掌心,似乎在感應著什麼。他碧綠的蛇瞳中,那抹對“地脈異動”的凝重並未消失,反而更深了。
天空中,蕭溟靜靜地看著下方熱火朝天的景象。林晚以荊棘藤為骨、引導金沙能量、號令族人填石的果決與高效,遠超他的預料。他眼中最初的陰霾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棋逢對手般的灼熱光芒。
“十日…磐石初立…”蕭溟唇角的笑意重新變得玩味而深邃,他駕馭著孔雀巨鳥,七彩尾羽在赤紅天幕下劃過一道絢麗的軌跡,聲音清晰地傳入林晚耳中,“林晚首領,好手段!蕭溟拭目以待!十日後,金沙商棧,將在此城,立下第一塊牌匾!”
話音未落,華美的孔雀巨鳥發出一聲清越長鳴,振翅高飛,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濃煙尚未散儘的暗紅色天際。
林晚抬頭,望著孔雀消失的方向,暗金色的眼眸深處,冰冷一片。她抬手,輕輕按在心口,感受著識海中那片浩瀚卻依舊需要穩固的暗金靈海,以及那枚潛藏毒刺的星髓玉魄。
十日築城,是賭約,更是戰場。磐石初立,鋒芒已露。金沙為刃,可鑄城基,亦可…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