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帝的日子如期而至。
這一天,整個西母氏的大部分人都上了昆侖山。
隊伍浩浩蕩蕩沿著昆侖山那條如同天路一般的山道化為一條長龍,緩緩的朝著山上而去。
這些人大多數人的打扮原始而蠻荒,充滿著上古時的風俗和氣息。
普通族人可能就是一塊粗麻遮住身體的羞處,亦或者再在外麵弄上一塊皮子禦寒,有些人則在身上配上一塊玉,或者戴上一顆顆狼牙串成的項鏈。
前麵還有人帶上一種陶器製作製成的樂器,亦或者皮鼓。
一邊走一邊敲打著皮鼓,吹奏著樂器。
整個上山的過程充滿了上古巫風和原始蠻荒的味道,但是與此同時又帶著一種說不出的神聖和肅穆之感。
今日西母氏的大母,擁有著巫也可以說是大祭司身份的女人。
她穿著一身洗淨的素麻衣,外麵套有披著一層綴滿了星紗的鹿皮祭袍,戴著草冠和麵具走在最前麵。
她的身後三十多名男女抬著三丈高的木頭一步一步地朝著山上而去,那便是用來祭祀帝的祭木。
看起來。
儀式依舊維持著最古老的焚木祭天的方式,隻是更加複雜和隆重。
對於西母氏來說這已經是他們傾儘了全力,舉族出動的能夠做到的最盛大的場麵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
這浩浩蕩蕩的上山祭祀隊伍長龍,終於抵達了半山腰之上。
而這個時候,最近才開始彌漫在昆侖山之巔的濃霧也同樣阻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因為這棵樹,再往後他們再想要登上昆侖山巔,見到那名為帝的存在可能就沒有那麼容易了。
不過最終在大母的帶領下,祭祀的隊伍還是穿過了這迷霧,進入到了山上的那座祭壇前。
大母跪在那祭壇之上。
緊閉著眼睛說著什麼,其他人都距離得很遠。
大母似乎是在向帝傾訴,告訴帝她們來了。
“準備開始吧!”
起身後,大母向著下麵的其他人說道。
其他人做著祭祀前的準備,而大母則在祭壇之上關注著四周。
腳下的大地一層一層往這裡堆積,最後像是將昆侖山一點點的從地底深處擠壓出來,化為一座天柱和天空連接。
站在這裡的時候,大母感覺自己抬起手就仿佛能夠觸碰到天上的雲彩。
其實。
在之前第一次受到那光的吸引,抵達這裡的時候,大母就感覺這裡仿佛是天與地的連接處。
哪怕這裡什麼都沒有,也讓人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種強烈的對於天地的崇拜和信仰。
更不要說此時了。
那神異的桃樹化為華蓋一般的巨傘撐在頭頂之上,無邊無際的雲霧從四周往山腳下蔓延下去,將這裡化為了神秘的仙境。
大母什麼還沒有開始做,就感覺自己仿佛在天地的中央被上蒼的意誌注視著,此時此刻她就像是被天給選中了。
但是。
她抬起頭看一下神木下那玉石之中的影子。
那裡麵的影子雖然沒有睜開眼睛,但是大母卻感覺到,他似乎已經開始注意到自己了。
在大母看來,儀式從此時此刻便已經開始了。
太陽升至到昆侖山的最頂上。
光芒就好像有一道筆直的光柱照耀在祭壇之上,周圍雲霧如同漩渦一樣緩慢地旋轉著。
大母讓人燃燒起了已經樹立起來的高大祭木,在祭壇上環繞著巨木周圍跳起了舞。
同時。
口中用那蒼茫腔調和語言唱起了讚頌帝的歌謠。
穿著獸皮衣裳的漢子瘋狂的拍打著屁股,最古老的樂師吹奏著悠長的旋律,而大母的身體也跟著一起舞動了起來。
她赤足踏在祭壇的石磚上,就好像踏在那鼓點兒之上,伴隨著那皮鼓的震蕩,讓身體好似那吹奏出來的音律一般不斷地旋轉著。
祭木上的火越燒越旺。
當陽光炙烈到最高峰,以一個奇異的角度折射在那祭壇後麵的神石上時,神石折射出萬丈神光,如同山巔上出現了另一顆太陽。
“帝醒了!”
“帝!”
“都跪下來。”
“帝來了……”
高呼聲中。
神石裡麵的存在睜開了眼睛,他的目光露出了那隻在神話傳說之中才出現的重瞳。
一隻青鳥從神樹之上飛下,沐浴著大日之光穿過了那神木的樹冠,抵達了大母的身旁。
祭壇周圍。
所有人都看到了這麼一幕,見證著這古老的祭祀儀式,見證著神話重臨大地。
而大母已經感覺不到周圍的一切了。
她的視線全部聚集在那蟠桃樹下的神石上,最後一點點地轉移到了那如同鳳凰一般的青鳥身上。
那鳥兒那神鳥兒站在祭壇之上,張開翅膀。
足有數丈長巨大的身影和美麗的姿態,令所有人都眩目。
但大母此刻注意到的是那隻青鳥的眼睛,那是一雙和帝一模一樣的重瞳。
“啾!”
青鳥扇動翅膀,一根羽毛從高處落下。
陽光這個時候照在空氣之中,空氣中的灰塵如同一道道金色的遊絲,而那青鳥的羽毛穿過那一條條金色的遊絲,逐漸地落在了大母的身上,融入了她的體內。
而大母這個時候,按照儀式的流程念誦起了咒語。
並且開始接納起了那青鳥的力量。
隨後鋪天蓋地的驚呼聲,從祭壇周圍一點點傳遞到遠方。
在所有西王母氏族之人的眼中,他們看到大母的身上出現了一條又一條巫紋。
神秘無比,充滿了力量。
她的身形變得越來越高大,也越來越完美,以人的角度來看。
但是接下來。
隨著對於青鳥的力量接納得越來越深,她的形象便朝著非人的地步而去了。
大母的身上長出了層層羽毛,最後大母也化為了傳說之中的半人半鳥的羽人。
甚至更為徹底。
最後,她直接化為了一隻鳥兒。
學著那青鳥發出一聲尖啼,她也如同一隻鳥兒一般飛天而起,衝上了天空。
這一下,所有人都驚呆了。
“怎麼了?”
“飛……飛……真的飛起來了。”
“和天上的雄鷹一樣。”
“大母也變成了鳥兒了,大母會飛了。”
所有人先是抬著頭,然後不少人都忍不住紛紛站起身,追著那大母的身影來到了湖邊的開闊地。
他們望著那大母化為的飛鳥之影,視線的焦距越來越遠。
臉上的表情也從開始的震驚,一點點化為憧憬和向往。
隨後,化為無邊的聯想。
“大母她這是要飛到哪裡去?”
“去天頂上麼?”
“天上有什麼?”
“是啊,天上是什麼樣子的,那上麵到底有著什麼樣的景象。”
人對於飛翔的渴望,或許在祖先抬起頭看向天空的那一瞬間,便紮根在了血脈之中。
可惜,那並非是他們所能做到的,除非他們也能夠化身飛鳥。
此時此刻他們每個人都恨不得能夠插上翅膀,跟隨在大母的身後,飛上那雲海一探那天上的奧秘。
但是,震驚、歡呼、憧憬過後。
所有人發現了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
大母變成鳥兒飛走了,這不是代表著他們從此便失去了大母嗎?
這一下,所有人都著急了。
“大母這還回來嗎?”
“不會不回來了吧?”
“這怎麼辦?”
甚至於。
大母化為鳥兒鑽入雲中的景象,此刻也突然之間在所有人心目之中化為了另一幅畫麵。
帝將天打開了一個口子,將大母給關在了雲上。
就像是將鳥兒鎖進了籠子。
最後,有一人跪在地上高呼著帝的名字,祈求帝讓大母回來。
緊接著,其他所有人也跟著一起跪了下來,對著那高處的神石和美麗的青鳥高呼著一個名字。
“帝!”
“帝,讓大母回來吧!”
“我們不能沒有大母。”
化為飛鳥的大母不知道在天上飛了多久,她感覺無比地暢快,好似恨不得能夠這樣一直飛到天儘頭。
但是很快她又反應了過來,這一切都是帝賜予她的。
她重新飛回到了昆侖,從雲層之中現身。
在高處,她便聽到了族人發出陣陣呼聲。
“大母回來了。”
“大母飛回來了。”
“帝將大母放回來了。”
在其他人眼中,那雲層裂開了一道縫隙,大母化為的飛鳥從其中飛出。
這感覺。
就像是帝在天上打開了一道天門,將關在裡麵的飛鳥給放了出來。
大母她緩緩從高處落下,從鳥兒的形態一點點重新化為了人形,從光芒之中走向山巔倒影著雲海的湖泊。
但是從下麵往上看去,她就好像是從雲層之中的無儘光芒之中走下。
在光芒之中屹立在群山之巔,漫步雲端而來,俯瞰著其他所有人。
這個時候。
所有人一同展開臂膀,對著大母也開始跪拜起來。
口中高呼著:“巫!”
此時此刻他們口中的巫已經不再是一個凡人,而是另外一種概念了。
巫介於人和神之間,她是高高在上的帝的代言人,是天地法則秩序的執掌者和溝通者。
自此,上古之時候第一位巫誕生了。
她源自於西母氏部族。
大母落在地上之後,再次來到了帝的麵前,感念於帝賦予她的所有。
甚至於,她還當著帝的麵改了自己的名字。
叫做:“大鵹!”
她不再是西母氏部族的大母,她隻是替帝傳信的一隻飛鳥。
口中銜著信函,來往於蒼穹、昆侖還有大地人間。
大母滿心歡喜,整個西母氏上下舉族皆歡。
隻是沒有人注意到。
有兩個不屬於他們族群的人,跟隨著浩浩蕩蕩的人群來到了這裡。
寒荒氏的女祭和女薎再次找到了之前向他們出賣了消息的人,威脅利誘他讓他帶著自己二人來參加這一次的祭祀。
她們扮做了兩個牧羊女,此刻就跪在人群之中。
女祭和女薎親眼目睹了這神異的儀式,看著那神石光芒萬丈如同大日駕臨人間。
最終。
她也親眼見證了西母氏部族的祭祀方式,眼睜睜地西母氏的大母是如何從帝的那裡獲取力量。
看著那西母氏的大母從一個凡人變成了巫,如同神祇一般飛翔在天空之中,又踏著雲光落在人間,受所有人拜地叩首。
女薎忍不住開口了,問一旁的女祭。
“看見了嗎?”
女祭眼睛一動不動的看著前方:“看見了。”
女薎說的是一句無用的話,但是她忍不住想要說些什麼。
她激動的滿臉潮紅,心底裡好像有貓兒在搔癢一樣。
她想要這種力量,渴望這種力量。
哪怕不惜一切代價她也想要得到這種力量。
而對於女祭來說,她的目光徹底鎖死在了那神木下玉石中的身影之上。
她徹底篤信無疑,那就是天的化身。
什麼蟠桃樹,什麼西母氏族的巫,什麼青鳥。
一切的一切來源都來源自他,他才是這世上至高無上的存在,是她和整個寒荒氏曆代的巫尋找了不知道多少年一直心心念念和渴盼的存在。
祭祀結束了,西母氏的族人逐漸散去,也沒有留人在這裡看守。
因為如今的昆侖山巔已經不再安全。
西母氏上下傳聞,這詭異的雲霧彌漫的地方,能夠將人帶到另一方天地,讓人再也回不來了。
但是女祭和女薎卻在下山的途中悄悄的留了下來,準備等到西母氏的隊伍長龍徹底過去之後,重新折返到山上。
夜幕降臨。
明月躍上樹梢。
原本圍繞著山巔上的神木和玉石露出了一個圈的迷霧逐漸的收縮,徹底包裹住了整個昆侖之巔。
而女祭和女薎兩人雖然緊趕著上山,最終還是被霧氣追上。
在這異常的雲霧之中。
兩人雖然儘力跟在一起,但是最後還是迷失了方向。
首先迷失了方向的,是女薎。
“女祭!”
“你在哪?”
“你能聽到不,聽到就回應一下。”
女薎本來靜靜跟在女祭的身後,但是不過一個眨眼的工夫,女祭便消失不見了。
女薎有些緊張,連忙呼喊著對方的名字,但是卻沒有任何回應。
這高山雲海之上連個回音都沒有,好像有一股力量連聲音都能夠吞食掉,緊接著吞沒你的五感,不知不覺間吃掉你的一切。
女薎雖主管寒荒氏部族的征伐之事,可以說是一個戰將。
但是麵對這絕非凡人所能抵擋的力量和異常之事,她還是感到無比的恐慌。
“怎麼辦?”
“怎麼辦?”
“如果,我有西母氏那大鵹一樣的力量就好了。”
這一次。
她雖然迷了路,卻並沒有上一次一樣徹底迷失了心智和五感,
跌跌撞撞之中,她懷著對於力量的渴盼,再一次想起了剛剛來到昆侖山下看到的場景。
西母氏部族來到這裡,是因為發現了遠處山巔之上好似大日星辰一般放著光芒的神石。
而她因為聽聞了傳說來到這裡,第一眼看到的卻是那豎立在山巔之上的神木。
最後,她也在迷霧之中一點點靠近那神木。
最終。
她站在了神木那粗壯的樹乾前。
“神木!”
女薎上前,高高的伸出手輕輕的摘下了一株桃枝。
但是在摘下那桃枝的一瞬間,女薎眼前恍惚了一下。
周圍的一切消失了。
浮現出了這樣一幅畫麵。
她仰著頭,看到的不是神木。
而是滿天星鬥之下的神石。
她立於群星之下,萬山之巔。
手貼在神石上。
高處有著一雙眼睛在看著自己,她第一次清晰的看到神石之中的帝。
一瞬間,戰栗、恐懼、期盼等各種情緒掌控了她。
“帝在看著我!”
然後,隨著一股強大的力量湧入她的體內。
她感覺自己已經不再是凡人了,好似和天地日月融為了一體。
那種感覺令她無法自拔。
這是藏在這神木最深處的記憶,是它誕生的那一瞬間最美好的回憶。
而另一邊。
女祭行走在迷霧之中,和女薎分道揚鑣走向了另外一條道路。
濃霧的儘頭處,那祭壇和神石一點點出現。
她站出身來,代替了白日裡的大鵹,走到了帝的麵前。
帝還沒有閉上眼睛,在玉中看著女祭。
“帝啊!”
“您還記得我嗎?”
女祭跪在了帝的麵前,但是心中卻不知為何湧出一縷強烈的不甘心,隻有在這夜裡她才能夠替代那大鵹嗎?
帝問她:“你為何又來這了?”
女祭說:“我想要您賦予我大鵹那樣的力量。”
李俊麵對這情況,也有些摸不準情況。
“是給?”
“還是不給?”
這個時候,他使用了青鳥的神通。
他是主動的使用這種力量,相比於後世有些倉皇狼狽的他,不斷地因為危機被從一個地方趕向另外一個地方,用青鳥的力量避開災禍,動作頻頻。
在這昆侖神山之上他雖然一動不能動,但是卻很難遇到什麼稱之為危險的存在。
“啾!”
青鳥叫了一聲,李俊的雙瞳綻放出了微光。
他立刻注意到在女祭的發絲之間上出現了一條探出來的細小根須,不仔細看根本難以察覺,她已經被妖樹的根給寄生了。
“什麼時候?”
“已經遲了!”
和李俊選中了大母一樣,不知不覺之間女祭似乎也被這棵妖異的桃樹給選中了。
而如果一個人同時擁有了青鳥還有這神木的力量,李俊也不知道到底會出現什麼樣的後果。
匆匆一瞥的畫麵,也可以知道應該不是什麼好事。
可怕至極。
最後,李俊拒絕了女祭的請求。
“不可!”
李俊目光朝下看,女祭的臉高高仰起看著他。
臉上滿是落寞和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