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棵桃樹就長在正道上的中央,阻攔住了上昆侖山的路。
和之前被動的霧不一樣,這棵桃樹會故意阻攔他們上山,就好像專門和他們西母氏作對一樣。
哪怕西母氏的人嘗試了各種方法,依舊不能夠上山。
蒼天之下。
西母氏的大鵹化為了一隻飛鳥在昆侖山上盤旋,然後找準機會振翅而下,想要穿透迷霧進入山頂。
“呼!”
一陣怪風吹起,那濃霧如同一隻巨手一般朝著她襲來,將她化作的飛鳥卷入其中。
這霧氣怪得很,哪怕是大鵹接觸到也會感覺頭暈目眩,難以辨識方向,甚至連上下左右都不知道。
不過這個時候大鵹摘下了一根羽毛,那羽毛在風中化為了一道流光,指引著方向。
“羽卜。”
這是大鵹施展了她作為巫的一種最強大的能力,她本想要通過羽卜的力量在茫茫迷霧之中找到神石作為的位置。
但是當她跟著羽毛一同飛到下麵的時候,迷霧層層揭開,露出了一個巨大的樹冠。
那樹冠阻擋住了她的去路,也遮掩住了她占卜的方向。
“又是桃樹!”
最後大鵹沒有辦法,隻能夠借助著羽卜的力量飛出雲霧。
破霧而出的時候,她甚至隱隱聽到了某種存在的竊笑聲,在嘲弄著試圖接近帝的她。
“嘻嘻……”
大鵹化作的飛鳥想要進入昆侖山巔的計劃,也同樣失敗了。
“可恨!”
“為何這神木也要和我作對,之前明明不是這樣的。”
大鵹心想,這一切定然和那新出現的桃樹有關。
“這新的桃樹到底是從哪裡來的?”
而對於西母氏上下族人來說,親眼目睹著擁有著巫的能力的大鵹失敗而歸,一個個都麵色慘白,就如同天塌了一般。
“那到底是什麼東西,才讓大鵹都不能進去。”
“那神木桃樹為何要和我們西母氏作對?”
“一定是哪裡出了問題。”
“莫非是因為我們讓大鵹回來了,所以帝發怒了?”
那天上的飛鳥慢慢落下,一點點重新變成了人形。
麵對整個部族上下的慌張和恐懼,還有一道道質疑的目光。
大鵹感覺到壓力非常大。
“一定要知道那棵新長出的桃樹是怎麼回事,問題一定出現在那裡。”
另一邊。
層層雲霧之下,高山湖泊之畔。
此時此刻,這昆侖之巔已經可以說是真的如同仙境一般了。
與世隔絕,虛幻縹緲。
祭壇的青石被水汽打濕,李俊站在石頭裡看著外麵的那棵神木桃樹,遠眺還能隱隱望見女薎轉化為的占據在山道枝上的小桃樹的影子,不知道在思索些什麼。
和如同天塌了一般西母氏族上下不一樣,李俊並不太著急,
能不能夠和西母氏的聯係,對於西母氏是必要的,對於他來說是沒有多大意義的。
甚至於。
沒有了西母氏族人經常過來煩擾他,搞些吵吵鬨鬨的祭祀。
這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但是對於李俊來說,觀察這棵桃樹的力量和變化是非常重要的。
甚至他這一次重返上古來到萬年之前,心底深處帶著的很大一部分目的,就是為了知道這棵桃樹的本質是什麼。
要如何才能控製這棵桃樹,哪怕隻是找到約束它的力量也可以。
無論是在萬年之前,還是在萬載歲月之後的現代。
這棵神木桃樹。
都已經成為了李俊煩擾的難題。
“啾!”
李俊又一次主動使用了青鳥的神通,他想要找到一個控製和約束這棵神木桃樹的辦法。
種種畫麵浮現,但是最終卻並沒有出現李俊想要的。
這種神通並不是一個許願機,它能夠讓李俊避開災禍走向福運的那條道路,但是卻並不是李俊想要什麼便能夠給出什麼。
而這個時候,李俊耳畔突然傳來了聲音。
李俊突然看到了另外一幅畫麵,那是山腳下的蒼茫草地之上,大河邊緣處,西母氏在占卜的畫麵。
“她在通過巫的力量占卜,以占卜的力量來聯係我。”
大鵹很聰明,很快便找到了這樣的辦法來重新續上了和帝的溝通。
卻未曾想。
李俊在大鵹的占卜之中,看到了整個西母氏的未來。
他看到了西母氏整個族群將會遇見的一次災劫,但是在那災劫之中,他還同時看到了另外一樣東西。
“原來,約束神木的機會在這裡?”
隻是,這個機會讓李俊的目光變得複雜了起來。
大河從麵前流淌而過。
它將穿過這高山峻嶺,流向九州山海。
西母氏部族成群成群的聚集於此,列成多個方陣跪坐在地上,麵朝著昆侖山的方向。
這一次的祭祀,完全是在大鵹一意之下舉辦的。
而對於其他氏族成員來說。
他們從來沒有舉行過,甚至沒有見過這樣的祭祀,自然帶著一些懷疑。
“真的可以再次得到帝諭嗎?”
“不用上昆侖山,便能知曉帝諭?”
“大鵹說可以,定然是可以了,她可是巫。”
有人懷疑,也有人相信。
與此同時,還有人想著若是大鵹能夠通過這種方式溝通天地,那麼就等於他們可能再也看不到昆侖之巔的神石和帝影了。
“那往後,我們不是就再也看不到帝了嗎?”
西母氏部族之人喜憂參半。
喜的是大鵹找到了新接受帝諭的辦法,憂的是往日裡所有人都能夠登臨山巔朝拜帝的景象,或許從此再也一去不複返了。
大河邊的是一座臨時的祭壇。
可以察覺到西母氏是匆匆忙忙地把它建立了起來的,顯得有些粗糙簡單。
不過無論怎麼樣,都可以看得出來它是一座祭壇。
而且在這蒼茫的天地之上,被如此多的遠古蠻荒之人圍繞著,它的古樸反而體現出了一種上古的氣韻和滄桑。
這是一場有些倉促的祭祀。
和古老傳承的焚木祭天的儀式相比,這是一場新出現的巫用特殊的方法通過占卜來和天地進行聯係的祭祀方式。
祭壇之上。
風吹動了大鵹的素白衣衫,她戴著麵具和草冠跪在祭壇那有些凹凸不平的石頭上。
在周圍吹奏陶塤和皮鼓的奏樂聲中,慢慢的在祭壇之上跳起了舞。
“帝!”
“帝……”
無數人呼喊著帝的名字,一次又一次的跪拜在地。
最後,大鵹在風中呼喚道。
“帝,西母氏大鵹向上蒼之帝……”
西母氏的巫大鵹將自己的手伸出在了光裡,隨著舞蹈,她的手好像鳥兒一樣起舞。
這一幕,讓人聯想到西域之中的某些舞蹈,隻是古老和原始得多。
光影之中。
可以看她手上那如同羽毛一樣的細紋慢慢的被剝離了出來,具現成了真實之物。
最後,化為了晶瑩如同玉一般的羽毛在空中漂浮著,環繞在大鵹的身旁。
那幾根細小的晶瑩的羽毛,如同雪花一般旋轉拚湊,最後化為一個神異的圖案。
圖案並不是固定的,而是在不斷的變化著。
“呼!”
瞬時間,大河之上刮起了更狂烈的風。
但是如此狂烈的風卻絲毫吹不動那柔軟細小的羽毛,這一幕神異的景象似乎在向整個西母氏部族宣告著什麼。
所有人都高呼起來,一掃最近的憂愁、
“帝出現了”
“是帝!”
“大鵹果然溝通上的帝,哪怕隔著這麼遠。”
“大鵹是真正的巫,可不是其他部族的偽巫能夠比的。”
所有人的表情,都是肉眼可見的狂熱。
失而複得,將他們對於帝的崇敬又拔高了一大截。
仿佛隻有失去了。
人才能夠知道某些東西究竟有多珍貴。
而在大鵹的眼中,她感覺自己的視線都化為了白色。
她的眼睛好像被什麼東西給帶走了,一步步地靠近那昆侖山之上。
最後。
她人雖然沒有抵達昆侖山,但是卻看到了昆侖山上的那顆神石,如同魂魄離體。
那昆侖之巔,雲霧繚繞之處。
漸漸地,神石之中的高大身影越來越清晰,對方居高臨下地看著自己。
而她則跪在了昔日自己建造的祭壇之上,仰頭看著那神石之中的影子。
大鵹激動不已,甚至有些熱淚盈眶。
“帝!”
相比於西母氏部族的其他人的失而複得感,她的這種感覺更加強烈,勝過其他人百倍。
她跪在帝的麵前,激動的想要說些什麼,但是又害怕失了儀態,最終隻能強行忍住。
整個占卜過程在其他人的眼中神秘無比,但是在大鵹和帝的眼中,更像是一場對話。
大鵹小心翼翼的問道:“帝,為何近來昆侖山會發生這樣大的變化,山路上為何會多出一棵攔路的桃樹?”
或許是因為這溝通的方式太過神異,亦或者是因為周圍的雲霧太濃。
大鵹總有種二人並不是在人間對話,而是在天上或者另一方天地對話的感覺。
帝曰:“乃寒荒氏女薎所化。”
大鵹恍然大悟:“原來是他們。”
大鵹當然知道最近昆侖山南麓來了一個遷徙過來的部族,還和他們進行過以物易物。
但是大鵹卻沒有想到,這個剛剛遷徙來的部落不僅僅已經盯上了昆侖山上的神石,甚至還進行到了這種地步。
大鵹:“他們想要做些什麼?”
帝:“入昆侖山,為神石而來。”
大鵹激動不已:“大鵹定不會允許這寒荒氏之人上山的,凡人豈可冒犯蒼天。”
帝淡淡說道:“不必阻擋。”
在李俊看來,大鵹也阻擋不住,昆侖山如此之大,那桃樹的迷霧又被彆人所掌控。
西母氏部族想要阻擋對方上山,難如登天一般。
而一旦在這昆侖山上發生了衝突,能夠借助神木桃樹力量的寒荒氏,不論西母氏如何去做,都避免不了慘烈的傷亡。
且還沒有多少意義,改變不了結局。
大鵹:“啊?”
大鵹卻很是震驚,不明白這是為什麼,她甚至懷疑這是帝拋棄了他們選擇了寒荒氏。
帝:“天欲其亡,必令其狂;她二人被欲望纏身,執念所迷,你擋不住。”
這一句話,立刻令大鵹想起了另外一人,那人想要觸碰神石,最終不就是落得這種結局麼。
在她看來,凡人想要獲得天地賦予的神通法力,都必須要經過帝的允許。
否則,便隻能是那人的下場。
帝:“天快要變了,你們也該走了。”
天氣愈漸嚴寒,西母氏部族必須接著遷徙了。
大鵹:“大鵹要留下這裡,看著帝。”
帝:“你不是已經成為了我的巫,若是得了空,自可飛回來。”
大鵹臉上出現了一些喜色,最後說道。
“是。”
大鵹醒過來了,感覺自己恍恍惚惚的回到了原地,耳畔響起了大河那流水聲。
這一次的以羽卜之術問帝的祭祀,總算是結束了,她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不過,醒來之後大鵹總感覺整個過程和往日裡有些不同。
突然間,她想起了什麼。
“對了,這次沒有青鳥傳音。”
那整個過程之中,她和帝的溝通都不再是通過青鳥的傳音,而是直接聽到了帝的聲音。
或許。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也成為了另外一種層麵上的帝前青鳥。
西母氏部族的人湧上前來,關切地看著大鵹,想要知道這一次巫溝通帝所得到的諭旨。
“大鵹,可有帝諭降下?”
大鵹說了這一切,都是因為寒荒氏之人所為,他們竟然想要上山窺伺神石。
整個西母氏之人陷入狂怒,揚言要和寒荒氏開戰。
但是大鵹卻說,帝說寒荒氏將被災禍籠罩。
“我們坐看那寒荒氏自取滅亡。”
所有人歡呼。
對於帝的神通和偉力,對於帝的預言,他們不知道何時已經變得沒有了絲毫懷疑。
同時,大鵹還很快便將向寒荒氏出賣消息以及帶女祭和女薎上山的人找了出來,宣布將他放逐。
而這也等同於死期不遠了。
大鵹從臨時搭建的祭壇上走下,經過了大河邊。
突然間,她注意到了自己身上的變化。
隨著幾次使用羽卜,她好像老了一些。
但是再仔細一看,又好像隻是錯覺。
“可能有些累了。”
使用神通,不可能是沒有代價的。
而且這已經是帝駕馭之後控製住的力量,否則那就不是付出代價使用力量的交換了,而是使用這種力量的同時,便會被這種力量給徹底吞噬。
帝雖然說不必阻擋,但是衝突卻並沒有消泯,而是如期而至。
昆侖山下。
寒荒氏部族的人和西母氏部族的人廝殺在了一起,雙方開始隻是相互射箭,後來便有著越來越多的人騎著馬帶著斧鉞、石錘、木矛而來。
草地上掀起陣陣煙塵,喊殺聲混雜在其中。
不斷有人倒在地上,頻頻看見有人墜落馬下。
“殺了他們。”
“殺光這些寒荒氏的人。”
“衝過去,昆侖山上的神木是我們的,帝也將庇護我們,我們將代替西母氏得蒼天庇佑。”
“我們決不能讓他們得逞。”
起因是什麼已經不可知了,或者說此時也沒有人在意了。
對於西母氏來說,這是想要奪取他們最重要的東西的仇敵,對方想要的不僅僅是他們的信仰,也是那種超越凡人之上的巫的力量,還有他們整個部族獲得更大生存機會的未來。
還有什麼,比這更能激起他們最深的恨意的。
而對於寒荒氏來說,這是部族壯大的機會,讓他們能夠離開苦寒之地從此擺脫饑寒。
望著那昆侖山巔之上如同仙境一般的神秘所在,整個寒荒氏就好像看到了冬去春來的將來。
“殺!”
在這昆侖山腳下,西母氏和寒荒氏展開了傾儘全族成員的大戰,最後雙方氏族的首領也加入了其中。
爭奪著對於帝的祭祀權,亦或者說是天命。
很快。
西母氏的大鵹化為一隻大鳥從高處撲下,利爪抓起一個人便將其撕碎,然後將一個戰場上殺西母氏殺得最凶的男子連人帶馬一起抓到了天上,最後扔了下來。
這一下,大鵹那盤旋在天上的神鷹令整個寒荒氏惶恐,卻贏得了西母氏族人震天的歡呼。
“大鵹來了。”
“我們必勝無疑。”
“滅了寒荒氏。”
隨後,寒荒氏的女薎騎著馬趕到了。
她提著斧鉞迎戰,不顧生死的撲向戰場最危險的地方,她力大無窮仗著那異於常人的身體,給西母氏族人造成了大批傷亡。
她這是逼著天上的大鵹放棄飛行的優勢,下來和她決戰。
西母氏的大鵹很快便發現了女薎,從天空落下,化為了人形。
她一邊朝著女薎走去,一邊問她。
“女薎,就是你潛入山上窺探我族祭祀,也是你攔住我族人祭祀帝?”
女薎渾身是血,大聲說道。
“沒錯,就是我,你再也進不去昆侖之巔了吧!”
大鵹聽到了女薎的嘲笑聲,瞬間便想起了自己被困在山上迷霧之中的景象。
而當時她也隱隱聽到了這笑聲,如出一轍。
大鵹一下子就怒了,張開手臂化為神異的飛鳥。
“我殺了你。”
一半人半鳥的巫,和身體早已不再是人的木客戰在了一起。
女薎的斧鉞難以劈開大鵹身上的羽毛,隻能偶爾尋找到一些要害處,才能對對方造成並不算重的傷害。
而女薎的身體一次又一次被大鵹撕裂開來,但是又立刻重新組合在了一起。
兩人動作快如閃電,令人目不暇接。
雖然寒荒氏和西母氏族人的大戰打得很是馬虎,但是二人的大戰,已然有些神話色彩了。
不過。
女薎的力量畢竟和大鵹獲得的力量差得遠了,在久戰之後其便有些扛不住了,身體一次又一次被撕裂愈合的速度也越來越慢。
在那神木桃樹之下,和在這裡,對於女薎來說還是不一樣的。
而且,大鵹似乎找到了女薎的弱點。
終於大鵹一把抓住了女薎的頭,將其破開抓住了其中一物,利爪將其捏碎。
“死!”
而女薎最後的視線卻看向了另外一邊,望著昆侖山上。
此時此刻。
可以看到女祭早已趕到昆侖山,正在沿著那條西母氏開辟的山徑往高處而去。
而此時此刻,大鵹似乎也注意到了女薎的動作,反應過來了什麼。
她立刻扔下了女薎的頭顱,朝著昆侖山飛去。
發出一聲尖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