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娘子你一句我一句的將愈漸火熱的事態降下,一撮人去哄縣主,一撮人去哄薛珠珠,就這樣往裡間去了。
裡間劃分為男女兩個活動區域,中間用各色精致屏風隔開,屏風後麵又是屏風,用來分割婦人和未婚配的小娘子的。屏風前的空地擺放四方精致紫檀木矮幾,中間擺著高足香爐,縷縷青煙散出。
奚春和薛女女走在最外麵,她剛被屋內的香氣打的暈頭轉向,耳畔傳來四姐姐的蛐蛐聲:“那邊高高黑黑的哥兒就是大姐姐的未來夫婿。”
奚春心一窒,忙小心翼翼的看過去,就見一極高的男子正在身旁人的引薦下和三舅舅交談,隻見他身著一件白色細布襴衫,腰間束著一條銀革帶,腰帶兩邊還彆了個極其精致的劍形荷包,一頭墨發用玉冠鬆鬆扣著,身姿挺拔。
可以看出這人打扮的相當隨性,似乎想給人平易近人的感受。但奚春一瞧見他那張黑閻王似的臉,心裡直發怵,長的是挺好看的,骨像凜冽,可渾身總給人一股如何也無法消散的血腥氣,就連嘴唇也無意識的抿緊,帶著幾分威懾之意。
輪到韓淮向奚滿糧這個姑父敬酒了,就見二人相談甚歡,奚春眼神都不敢對上,她爹還能好好講話,簡直厲害。
她斟酌許久,最終在四姐姐耳邊落下一個極其不容易的回答:“大姐夫還真是威嚴啊,小輩們必定怕他。”
薛女女趕緊點頭,拉著人即刻朝最後麵的屏風矮桌走去,腳步輕快,可嘴上也沒閒著:“你才來汴京不知道這些,我這大姐夫簡直就是京城抄家的活閻王,誰家人看到他在自家附近走動,嚇都嚇死了。這不,活生生耽誤到二十歲還沒成婚,同齡兒郎孩子都會叫人了。”
奚春似是不解,問的單純:“為什麼都是大姐夫弄。”
薛女女一副你不懂的架勢,雙手攤開給她解釋:“大姐夫是殿前都指揮使,這不就是官家身邊的人,武將裡頭就這個官最大了,那些抄家抓人之事他不做誰做,整日盯著汴京各家,咳嗽一聲,這些人都要想想自己做錯了什麼,生怕惹其不快。”
說著說著,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一想到這人成了我姐夫,我心裡就跟被貓抓了似的難受。”
奚春也刺撓似的抖了抖,小聲嘀咕:“這不就是教導主任,還是監視你一輩子的教導主任,天啊,這也太嚇人了。”
兩個小姑娘互相對了一番,眼神看向最前麵的薛珠珠,紛紛用眼神表達對她的同情,大姐姐多好的人啊,怎麼就嫁給教導主任了。
薛珠珠正和未來婆婆交談甚歡,總感覺有人在暗中盯著自己,一扭頭就見兩個妹妹複雜的眼神,似乎還帶著憐憫,她眉頭輕皺,心說這是抽哪門子風。
可這邊韓大娘子笑著詢問:“珠珠元旦後就十三了吧。”
她忙將一切拋在腦後,赧色道:“是的,伯母,到時您可一定要來了。”隨即俏皮的將手腕上上好青綠玉鐲展示出來,和雙環鐲撞在一起發出清脆的響聲:“您才和珠珠第一次見麵,就送了不少東西,等生辰,還不知要送什麼好東西了,可一定要來。”
韓大娘子被哄的嘴都合不攏了,歡喜的又從自己頭上拔下一根步搖插上去:“珠珠人生的漂亮,伯母自然歡喜,你放心,日後你嫁進來韓家定委屈不了你。”
她指向屏風後模糊的身影,頗有些王婆賣瓜的自誇:“你彆看這混球不愛說話,長的凶巴巴的,其實心最是軟的。日後他若惹你生氣,隻管上鞭子抽就是。”
薛珠珠訕訕尬笑,心說您家可真特彆啊,哪有老子喜歡看兒子受罪。至於隨意打罵,嗬,全天下的婆婆都一樣,最喜歡未嫁進來的兒媳婦,日後指不定如何磋磨。嘴角一勾,索性她也不是個好相處的。
又嬌哄著說了幾句好聽話,將韓家幾個娘子哄的笑開懷了,薛珠珠便知自己這關算是過了。
一同用過膳之後,奚春特意要了一杯角酒醒神,馬上就到男女相看了,這可是她整場宴會最期待的環節。雖說是賜婚,但該有的禮製儀式樣樣不能少。
這時,就見一麵若銀盤,身形極闊的婦人從門邊進來,身著紅褙子,戴紫幕首。不知情的瞧上去還以為是哪家貴婦人,但屋內人一見便知官媒人來了。
媒人拐彎徑直朝薛珠珠的方向來了,親昵的挽手和薛大娘子一起往湖舫位置去。後麵的韓淮緊急處理儀容儀表,韓大人急的直接上手幫忙,也趕緊跟著去了。
奚春雙眼一亮,拽著薛女女也跟上前,若是不好事的便能走了,可惜這二人的婚姻組合堪稱一絕,不少人都想看看她們之間的化學反應,能看黑閻王的笑話可不多。
奚春和四姐姐跑的快,在靠近湖邊的亭子裡坐下,幾米之外正是才剛登船的兩位新人,就見薛女女被媒婆小心扶上紅色綴滿鮮花的畫舫,身後半丈遠的韓淮甚至還快步上前貼心的扶著船。
她嘖嘖歎息:“這大姐夫還真高,瞧著挺般配了。”
薛女女也附和:“隻要不看大姐夫那張臉,怎會不般配。”
二人說完,嫖姚縣主帶著幾個貴女也過來了,秦三娘子跟在身後,奚春餘光瞥了好幾眼,也是挺佩服秦三娘子的,席間被縣主下了好幾次臉,竟然還能麵不改色的跟隨,真乃奇人。
說回湖舫這邊,薛珠珠和韓淮隔著一張四方矮桌,桌上除開各色吃食點心香爐,最醒目的便是托盤上擺著的金簪和彩緞。還不等媒人開口介紹,韓淮突然拿起金簪俯身插在小姑娘發髻上。
薛珠珠嚇的身子一僵,連抬眼都不敢。
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將媒人都嚇了一跳,立刻反應過來,挪揄道:“郎君真上道,都不用我說就將金簪插到小娘子發間,看來對這婚事必定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