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觀察著蘇心悅的臉色,小心翼翼地補充道,“要不,我還是給你點個魚的外賣?或者……我給你下碗麵條吧?臥個雞蛋,再燙幾根青菜,很快的。”
蘇心悅沉默著,眼簾低垂。窗外的夜色更濃了,將她的臉龐也隱去了一半。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幾不可聞地“嗯”了一聲,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
“下麵吧。”她說,聲音有些發啞。
魚是吃不成了,那份對家常菜肴的隱秘期盼也隨之落空。胃裡空空蕩蕩的,疲憊感和饑餓感交織在一起,讓她連多說一個字的力氣都沒有。
“好,你先在沙發上歇會兒,很快就好。”趙子宇如釋重負,快步走向廚房。他知道蘇心悅此刻心情定然不佳,自己能做的,也隻有儘快讓她吃上口熱乎的。
廚房裡很快傳來了水龍頭嘩嘩的流水聲,接著是燃氣灶“砰”的一聲點燃,鍋碗瓢盆間或發出輕微的碰撞。趙子宇不算熟練,但動作還算有條不紊。
蘇心悅獨自蜷在沙發的一角,客廳裡隻開著一盞昏黃的落地燈,光線柔和卻也更添了幾分寂寥。她將頭輕輕靠在沙發背上,閉上眼睛,試圖將工作上的煩惱和此刻心頭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都摒除在外。
然而,胃部卻不合時宜地“咕嚕嚕”叫了起來,聲音在安靜的客廳裡顯得格外清晰。
她睜開眼,揉了揉有些發脹的太陽穴。談判桌上的唇槍舌劍仿佛還在耳邊回響,每一個細節都在消耗著她的精力。她忽然特彆想吃點水果,冰涼清甜的,或許能壓下那股因為饑餓和疲憊而升騰起的無名火氣。
她平時總會在家裡備些時令水果,蘋果、香蕉。
她起身,先是在客廳的茶幾上掃視了一圈,空空如也,隻有幾本財經雜誌。她又走到餐廳,餐邊櫃的果盤也是空的,積了一層薄薄的灰。
心裡那絲不快悄然蔓延。她抿了抿有些乾澀的嘴唇,轉身走向冰箱。
拉開冰箱門,冷氣夾雜著食物的混合氣味撲麵而來。冷藏室裡,除了中午那兩盤用保鮮膜仔細包好的剩菜——青豆角和辣椒炒肉,就是一些瓶瓶罐罐的醬料和幾枚雞蛋。她拉開下麵的果蔬抽屜,裡麵隻有半顆蔫了的洋蔥和一小塊薑。
沒有水果。
連一個蘋果都沒有。
蘇心悅盯著空蕩蕩的果蔬格,心頭那股莫名的煩躁感,如同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般,不上不下,卻格外磨人。不是因為非要吃到水果,而是那種細微的、不被顧及、不被放在心上的感覺,像一根極細的芒刺,輕輕紮在心尖上,不至於疼痛,卻讓人無法忽視那份不適。
她“砰”地一聲關上冰箱門,力道比平時大了不少。
在這過分安靜的客廳裡,這聲響顯得有些突兀刺耳。
趙子宇探出頭來,臉上帶著一絲疑惑和擔憂。
“怎麼了,心悅?”
“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蘇心悅轉過身,臉上沒什麼表情,隻是眼底的疲憊更深了些。
“沒事。”
她淡淡地說,聲音裡聽不出什麼情緒。
趙子宇看著她,又看了看緊閉的冰箱門,似乎明白了什麼,又似乎什麼都沒明白。
他張了張嘴,想問問是不是因為沒有水果,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此刻,任何解釋或者追問,都可能觸碰到她緊繃的神經。
“麵……就快好了。”
他有些不太自然地笑了笑,縮回頭繼續去和鍋裡的麵條奮鬥。
廚房裡的聲音重新響起來,比剛才似乎更刻意地輕手輕腳了些。
蘇心悅沒有再回到沙發上。
她站在原地,目光落在空蕩蕩的餐邊櫃果盤上,那層薄灰在燈光下格外顯眼。
胃裡的空虛感和心裡的煩悶交織在一起,讓她覺得呼吸都有些不暢。
她不是非要吃那一口魚,也不是非要吃到那一口水果。
隻是那種不被惦記,不被放在心上的感覺,在這樣一個疲憊的夜晚,被無限放大了。
連帶著對趙母那句“冰箱裡不是有中午的菜嗎?熱熱就行了嘛!”也在此刻泛起更深的不悅。
那不是關心,那是敷衍。
她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試圖平複那股無名火。
廚房裡的水聲和鍋鏟聲很快停歇了下來。
趙子宇端著一個白瓷大碗,小心翼翼地從廚房裡走了出來。
“麵好了,心悅。”
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絲討好和不易察覺的緊張。
熱氣騰騰的麵條上臥著一個金黃的荷包蛋,旁邊點綴著幾根碧綠的青菜,看起來簡單卻也透著幾分家常的暖意。
然而,蘇心悅隻是淡淡地瞥了一眼,並沒有立刻走過去。
她的目光依舊停留在那個空蕩蕩的果盤上,那層薄灰像是落在了她的心頭。
趙子宇將碗放在餐桌上,拉開了一張椅子。
“快來吃吧,不然要坨了。”
他儘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輕鬆自然。
蘇心悅緩緩地轉過身,腳步有些沉重地挪到餐桌旁,坐了下來。
她拿起筷子,卻沒有立刻去夾麵條,隻是輕輕撥弄著碗裡的湯水。
荷包蛋的邊緣煎得微焦,是她從前說過的喜歡的熟度。
青菜也燙得剛剛好,保留著翠綠的色澤。
趙子宇在她對麵坐下,雙手放在膝蓋上,有些局促地看著她。
他想說些什麼,比如問問她工作上的事情是否順利,或者解釋一下家裡為什麼沒有水果。
可是,看著蘇心悅那張沒什麼血色,寫滿疲憊的臉,他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他知道,她現在需要的不是解釋,也不是無關痛癢的安慰。
但具體是什麼,他又說不清楚。
“不合胃口嗎?”
最終,他還是忍不住小聲問了一句。
蘇心悅搖了搖頭,依舊沒有看他。
她夾起一小筷子麵條,慢慢送進嘴裡,機械地咀嚼著。
味道其實還不錯,麵條勁道,湯頭也帶著淡淡的鮮味。
若是平時,她或許會誇獎一句。
但此刻,這些食物帶來的慰藉,卻遠遠抵消不了心頭那股莫名的失落和煩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