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姑和四個女兒也跟著出門。
出來就見寒風瑟瑟中，江向南用板車拉來一頭宰殺好的壯實公羊，笑容比夏日高掛天上的太陽還燦爛：“豬肉隻剩下豬頭和豬下水，我娘說就不拿過來了，她說羊肉雖油水沒豬肉厚，但冬日裡最是滋補，明日過年吃燉羊肉喝羊湯也不錯；
另外這一百多個鵝蛋是給調餃子餡的，我娘說了今年是你們頭一年來，也是大家夥的頭一年，要開個好頭，今日送來的糧食裡有白麵，包頓餃子的量綽綽有餘，大過年的不摻苞穀麵了啊，都是白麵的！
至於其他的菜式，我娘說了你們自己決定，我送來的屬於過年的年禮。”
江向南一口一個‘我娘說了’，語氣中滿滿的驕傲不自知。
聽在所有人耳中，個個熱淚盈眶，他們吃食本來就很充足了，想不到主子還想著讓他們過個好年送來整整一頭羊！並且還是更為肥壯的公羊！
他們隻是下人
有婦人側頭看向萍姑母女五人，低聲詢問：“萍姑， 主子還會給下人過年的年禮？”
她咋覺得和以往聽到的不一樣呢？
萍姑嘴角扯出一抹苦笑，還未開口，身旁的四個閨女搶先吐露道：“怎麼可能！也就咱們遇到的嬸子好，主家過年吃肉吃白麵，想著也讓咱們這些下人吃上一頓；
換做其他主家主子是主子，下人連人都算不上！甚至還不如牲口，牲口過年還能有單獨的大豆加餐，下人隻能撿主家吃剩下的，有什麼吃什麼，剩多少吃多少。”
“吃熱乎的就不用想了，能不能吃飽也要看運氣。”
“碰上不好的日子那是極度壓抑，大氣都不敢喘，每日膽戰心驚，生怕一個不當心被發賣，或者沒做錯隻是主子心情不好就受罰！所以都是命，咱們命好碰到了嬸子，才有好日子過。”
萍姑眉頭微微皺起，不是很讚同的糾正：“不是命好有好日子過，是因為你們嬸子心善把人當人，咱們做她的下人才有好日子過！
所以咱們要惜福，主家好咱們更應該好，不然被逐被發賣，以後過得就不知是什麼樣的糟心日子。”
有對比，才刻入骨髓的明白現在的日子有多好。
金銀珠寶想到在曹家過的日子，小小身軀害怕的忍不住瑟縮了下。
娘沒日沒夜的刺繡，每月才有六百多文月錢，而這月錢不是給娘，是直接發給爹爹，對外還是爹爹一人養活全家人！
可爹爹不是用這六百多文添補家裡吃食，而是拿出去打酒賭錢醉了輸了回來拿她們撒氣，娘求過曹老夫人好幾次，反被曹老夫人勸說要以夫為天，不該生出其它心思，女子有異心是大逆不道的事、是相公打死都沒人幫忙求情的事！
等曹家得罪了人來到這山裡躲避後，更是連一文錢的月錢都沒了，娘刺繡的時間越發長，可她們卻差點被活活餓死
不止問話的婦人聽到了，其他的婦人孩童也都聽到了！
她們想到的是沒來之前的日子，渾身也止不住的發抖。
不說被發賣，就是被逐出去，她們的能力隻能過以前的日子，一直苦也就罷了，體會了好日子再回去過以往的苦日子該有多絕望？
腦子裡畫麵閃過，她們忙搖了搖頭。
不會的！她們認真乾活，好好乾活，不會出去的！
那邊江向南指揮漢子們去拿刀出來剁羊，又讓人把鵝蛋送進廚房，最後從車頭鼓起的油布裡掏出個筐子，笑的跟朵花似的：“來來來，每家的孩子去自家拿個裝吃食的東西出來，人齊後一家的娃一起到我麵前排好！”
羊是宰殺好的，難免有血跡，鵝蛋上則是沾鵝屎泥汙之類的，可不能把金貴的芝麻麥芽糖和它們混在一起，所以單獨放在板車最前頭的筐子裡。
孩子們聽到話語後，跟頭小鹿一樣跑的飛快。
竄進屋子又竄出來，手上捧著或大或小的盆子盤子等。
沒忙活的人好奇的踮起腳伸長腦袋觀看，好奇極了。
肉和蛋多金貴啊，直接放在板車上就拉過來了，這筐子裡不管是啥，還能有肉蛋貴重？
江向南見前麵排上了孩子，雙手捧著盤子舉高高，清澈的雙眼興奮激動的看向他，仿佛看到了年初時的自己。
他笑容擴大，一隻手抱住筐子，一隻手掀開上麵蓋著的棉布，叮囑道：“這是芝麻麥芽糖，無論男娃還是女娃各半斤。
我娘說了，分給哪個孩子的就是哪個孩子的，要是有女娃‘不愛吃’，可以，直接送回來，不許給其他人吃，包括自己的哥哥弟弟們！
我娘說了不聽吩咐的人不能留，你們若是覺得我們不知道大可以試試，但隻要咱們知道了，連帶爹娘全家一個不留全部逐出去！”
他不理解為啥不愛吃不能給哥哥弟弟吃，或許真的有不愛吃的呢。
娘說不愛吃的或許有，但不會多，若是不這樣規定，那可能就‘非常多的女娃娃們不愛吃，自願給兄弟們吃’！
他們的觀念一時半會不會轉變過來多少，所以要靠‘規章製度’約束。
時日一長才能形成約定俗成的習慣！
漢子婦人們一頭霧水，不知道為啥有這個規定。
不過這可是半斤糖啊，尤其上麵還沾滿了芝麻，看著都噴噴香，原本想著足足半斤呢，閨女胃口小吃不完的勻一些給弟弟們，想不到緊接著就聽到主子定的規矩。
剛才萍姑和她四個閨女說的話還縈繞在耳邊，頓時個個頭搖的和撥浪鼓一樣！
“主子放心！娃娃們的就是娃娃們的，主家賞她們的，我們肯定不會動！”
“對對，男娃娃也有，都是一樣的，哪用得著吃姐姐妹妹們的？”
所有女娃娃們低著頭，死死咬住下唇，不敢高興，可仍然止不住的打心底泛起高興。
這是她們自己的糖啊，獨屬於她們，不會讓出去——至少不會明麵上各種理由或理所應當的讓出去。
真實實在的屬於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