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嚴羽筆直身軀微彎行禮,等候指示。
事情已經明了,怎麼懲處還是得看皇上的意思。
淩玄下命令:“把剛才那個爭辯的人放了,讓他拿銀子來贖剩下的人,銀子歸店家所有。”
看看後麵的人是知錯就改,還是不依不饒!
“是!”
嚴羽轉身下樓,對上之前爭辯的老者說道:“人家開門做生意,租賃店鋪、夥計工錢統統都要銀子,你們眼饞生意紅火,鬨了這麼一大出;
這樣吧,一人五兩銀子,回去取銀子過來把人帶回去,就當是賠償店家損失了!”
老者原本想說憑什麼,他有什麼資格,可被壓著的手臂提醒他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他低垂著頭,眼珠子轉了好幾圈,扯出抹陰沉的笑,道:“好,我這就回府去拿銀子,你們等著。”
好好給他等著!
五兩銀子一個人不多,,但他們也要看看自己配不配!
等他主子過來,就不是五兩銀子的事了,他們私自扣押人,索要銀子,等著下大獄吧。
老者離去,直到身影再也看不見後,餘下被壓著的漢子們立馬張揚得意叫囂:“哈哈哈,你們等著吧!
我們主子來了,必然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京城重地,你以為你帶的人多就厲害了?你算個什麼東西,也敢和我們作對,和我們主子作對!”
“待會有你後悔的,不光你,還有他們,以及你們家人,統統死無葬身之地!”
嚴羽神色無畏,朝手下示意,沈清這邊的夥計身手快速的將抹布塞了進去!
堵的嚴嚴實實,一時間隻有嗚嗚嗚聲。
嚴羽看向沈清,神色緩和,說道:“這些銀子都是給你們的,我家老爺說了補償你們的損失。”
聽到補償給他們,沈清和江向北算了下,對方接近三十人,快一百五十兩了!這可是純利潤!
人家幫了他們,哪能還要銀子?
損失也不是他們造成的,但銀子卻是人家實打實掙來的!
沈清忙表明態度:“不用不用,應該歸你們所有!我們不要。”
足足一百五十多兩呢,而且待會人會不會搬救兵過來?那樣的話他們豈不是危險了!
嚴羽笑了笑沒爭論,身形一轉又上了樓梯。
沈清剛想提醒,就見嚴羽已經走遠。
她朝老四吩咐:“你拿二百兩銀子出來給我。”
流動資金在老四那兒,她這兒明麵上隻有幾十兩,不能從儲物櫃裡拿。
說完又去了後院用油紙打包了好幾份雞蛋糕,回來時江向北已經用小木匣子裝好了銀兩,低聲道:“娘,你這是準備給他們的謝禮麼?”
沈清嗯了聲:“這些人是衝著咱們來的,彆人幫了這麼多,扣除他們原本應得的,餘下的當請喝茶。”
江向北認同的點頭。
沈清吩咐道:“走,你和我一起上去,咱們去拜訪一下!”
“好!”江向北激動的應道。
仰頭看向樓上,嚴羽一看就身手了得,他口中的‘老爺’會是什麼樣的?
什麼樣的人才能讓嚴羽當手下?
雕刻著傲雪寒梅的廂房門被敲響,候在一側的江福前去打開房門。
就見外麵是沈清和江向北兩人,揚著感激溫和的笑容,手上捧著好些東西,來意一看就很明顯。
他側身讓開,看向主位上的淩玄。
淩玄微微挑眉,開口道:“這是火鍋鋪子東家?請進。”
沈清熱情感謝:“剛才幸虧你們出手相幫!這些牛羊肉和酒水是免費贈送的,你們吃好喝好!”
江福忙道:“您太客氣了,咱們不能要。”
這可是當今皇上呀,哪裡需要彆人贈送東西?天底下最不需要節省銀子,最不怕花費貴的就是他們主子了!
江向北跟沒聽到似的,快速將手上端著的牛羊肉和酒水擺在桌子上,樂嗬嗬道:“甭客氣!咱們也算是患難之交了,這點東西才哪到哪啊,都多吃些!”
質樸的語言讓主位上的淩玄一怔,嘴角緩緩上揚。
他出人意料道:“菜留下,酒水就免了吧。”
他這次來也是聽說了這家新奇的鋪子,牛羊肉倒是易得,隻是這吃法新奇,再新奇的吃法原本也能在宮裡做,隻是他家核心手藝是醬料。
尤其麻醬和蘸料。
核心手藝是商家安家立命的根本,也是代代傳承的機密,讓人交出來隻為了自己嘗鮮沒必要,再說他也想體驗一下煙火氣,綜合下來今日就出宮了。
想不到撞見了這等事,鬨事的人他大致知曉是誰了,他來管教理所應當,無需他們感激。
不過人家不知內情,一味的不要反而覺得生疏,牛羊肉是店裡的招牌,不比宮裡的差,尤其配上蘸料各有各的風味,很是不錯;
酒水是外麵買來的就算了——和宮裡不能比,他也喝不慣。
其他人聽到皇上竟然留下了菜,心裡明鏡似的,這是滿意呀!
江向北哎了聲,歡歡喜喜的將菜品認真擺上,把酒水撤了下來。
這老爺真是講究人,娘讓他拿的是最貴的酒水,一壺足足要一兩銀子呢!他肯定是覺得貴了不好意思喝,才讓撤下。
沈清適時的遞上油紙打包好的雞蛋糕,解釋道:“我們也沒啥好東西,這奶油雞蛋糕委實不錯,各位不嫌棄帶回去給府上女眷嘗嘗鮮。”
江福接過,給每人發了兩份。
他看向老爺,明白其意思後,隨即笑著接話:“您客氣了,如今京城誰不知道這雞蛋糕?無論是上麵的奶油還是下麵蓬鬆渲染的雞蛋糕,都好吃的不得了。
連太連咱們府上的老夫人都想嘗一嘗,這不,老爺原本想著打包帶兩份回府,您就送來了,真是巧了不是?”
有什麼比送禮送到人家心坎上更合適的呢?
不管是收的人還是送的人,都開心!
沈清也不例外,聽到這話後熱情招呼道:“兩份夠不夠?府上肯定家大業大人也多,我多打包幾份你們一並帶回去好分!”
“哎哎夠了,夠分了,來之前聽說你這雞蛋糕一份難求,早早的就要排隊呢,能有兩份已經很不錯了;
況且咱們來時已經點了一份,都嘗過了。”江福笑嗬嗬回道。
隨即自然的套話:“這雞蛋糕想必很難做吧?才要等如此之久。”
主子出來當然不僅僅是飽口腹之欲,還有探聽背後的事,這些活當然不需要主子親自來!
沈清不在意的擺手,“不難,簡單的很!等的時間長不是因為難做,而是耗費時間長,而且買的人太多了才需要等;
不過今日沒事,有那些人一鬨,下午和晚上是沒法開門做生意了,雞蛋糕管夠!”
淩玄不動如山的神色難得出現了一抹愧疚。
是他管教不嚴
江福急急轉移話題,繼續道:“您真是有本事,這麼好吃的糕點也能想出來!”
沈清將早就編好的一套說辭拿出來:“嗐,還不是生活所迫嘛,當然不是我的生活,我雖然在山裡,但有著采藥和製作毛筆的營生日子其實算得上不錯,吃飽穿暖沒問題;
是之前賣毛筆去了沈州,見到許多牧民和災民,沈州嚴寒,土地和我那一樣一年隻有一季收成,糧食不夠吃又寒冷,每年冬季饑寒交迫都要死不少人;
牧區牛羊肉好是好,牛羊奶也多,但路途遙遠加之吃的人少,賣不出去就沒法掙銀子,我就想著怎麼換個做法,讓大家夥吃上和愛吃,這樣不就能讓他們靠自己養活自己了麼!”
這番說辭多大義呀,誰還會深究後麵的?何況火鍋的吃法確實很簡單,至於雞蛋糕,糕點哪樣不難?哪樣拎出來都比她這繁複複雜。
江福心裡一咯噔,心懷天下,還被皇子針對,這、這皇上不是更加愧疚了?
嚴羽內心一驚,滿眼佩服的看向沈清。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以往書上學的句子具象化了!
他站起,恭恭敬敬行了個大禮,說道:“您大義!”
她放棄原本舒坦的日子,來京城蹚渾水,不是為了自己,也不是多看重銀子,竟然是為了讓那些窮苦百姓靠自己雙手和勞力養活自己。
是啊,去年的水災讓多少人流離失所,皇上撥了一批又一批的賑災銀子和糧食下去,但真正能到災民手上的有多少?
皇上也知道底下官員層層克扣,已經懲處了一批,隻是威懾也有限,在巨大的利益麵前,所有人都會鋌而走險,而貪心讓他們越要越多。
皇上沒法親自一個個發放,他需要人乾活,要是深究,相當於把吃飽了的鴨子殺了換了一批饑腸轆轆的鴨子上去,事態發展隻會更加嚴重。
而沈州,不僅僅是沈州,整個北麵都是苦寒之地,年年需要朝廷救濟,一直是一大筆開支,饒是如此,也沒法全麵照看到,依然每年有不少人饑寒而死。
而沈清卻從另一個角度化解了。
她讓牛羊肉和牛羊奶賣出去,讓他們憑自己掙到了銀子、養活自己和家人!
小小一婦人,心懷天下,怎麼不讓人敬佩!
淩玄聳然動容,他想過許多個緣由,從未想過竟然是這個。
這婦人果然當得起他一品誥命夫人的冊封!
先前隻以為她是對霍家好,霍老將軍又仁義,方才兩者都好,想著給兩者一同嘉獎,今日一見,方才知曉她的格局之大,遠超他的理解,連弩的事她能做出那個決定,如今看來再正常不過。
因為她是真的不在乎,此刻看來幸好遇上的是霍老將軍,換個人品差的豈不是就要獨吞功勞了!
他動容保證:“你有這份心,生意會一路順遂的。”
嚴羽江福眼觀鼻鼻觀心,內心震動不已,皇上這句話的份量太重了!
淩泰以及他的母妃麗妃,再受寵也得讓道,不,或許已經不再受寵
沈清一無所知,她隻當是一句祝福話,笑盈盈說出真正的來意:“謝謝,隻是今日那些人明顯不好惹,我怕他們後麵還有更厲害的人;
各位已經幫了很多,我已經讓夥計去請衙役過來,後麵還是交給京城衙門處理,各位就彆蹚這趟渾水了。”
江向北適時遞上一個布袋,恭聲道:“這裡麵是二百兩銀子,我娘說了,贖人補償的銀子應該你們得!我們不能要;
還有五十兩是請各位喝茶的,還請你們收下。”
淩玄三人沒想到沈清上來原來是為了這事!
一百五十兩銀子對於他們來說不算什麼,但對於其他人來說絕對算得上巨款。
他們不僅把一百五十兩讓了出來,還額外出了五十兩的謝禮,怕他們惹上不該惹的人吃虧,甚至墊付了隻為了讓他們提前脫身。
嚴羽自信道:“二位放心,不管他們背後是多大的官,咱們老爺都不懼!”
江福同樣自信,一直苟著的腰杆挺直了些,露出些得意道:“是,管他誰來,咱們老爺都不會怕;
你二位將心放在肚子裡,好好瞧著吧。”
沈清沒有這份自信。
她隱隱猜測到背後是誰。
之前木匠一事,她們找到宋書,知道背後是淩泰王爺,不是針對她,而是針對淩逸。
回來打聽後,才知道淩泰王爺的生母是正得寵的麗妃,娘家很是給力,強橫無比、霸道十足,這樣捧在長大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人,怎麼可能輕易就放過他們?
先前放過,看來不是給宋書麵子,而是等著讓他們從最高處跌落。
裝修好,夥計找好,錢全部投了進去,生意不好連出手都省了,生意紅紅火火那就讓從最高處跌落!
哪裡還有比這更誅心的呢?
她遲疑道:“其實,我大概能猜測到背後指使之人,你們當官的還是彆杠上了。”
民不與官鬥,官哪能和皇家鬥?她這暗示夠明顯了吧。
“倘若我們老爺管不了,你讓京城的官員來豈不是更管不了?”嚴羽問出口後立即反應過來。
她這隻是為了支開他們!
隻要他們彆杠上就成,至於京城的衙役,有沒去喊都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