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刻看向自己的左手。
紅繩和木魚不知何時消失了。
“這東西,什麼時候偷走的?”江時心神有些震顫,第一反應是伸手摸自己的臉。
他拿出一麵鏡子,看到裡麵空無一人。
手上傳來紅布的質感,他猛地低頭一看,竟發現自己身上穿著繡金邊的婚服。
頭上的紅蓋頭透著光,竟然絲毫沒有阻擋視線,所以剛才一直沒有發現。
他將手伸進蓋頭裡,摸到了顴骨分明的男性化的臉,於是這才長長地舒出一口氣。
“害,原來隻是偷了衣服,差點以為老子變成鬼新娘了。”
於是江時隨手把蓋頭一掀,揉了揉被血粘成一團的短發,取下胳膊上的紅繩重新戴好。
隨後順手撕了身上的紅色褥裙,用布把地上的胳膊和蓋頭包起來,斜斜地纏在腰上。
然後光著膀子,舉起兩把大砍刀,大步往塔樓外走去。
一刀劈開生鏽的鐵鎖,兩刀砍碎紅漆的木門。
他踹開塔樓的大門,月光透進來,視野重新開闊了起來。
外麵依然是永安村寧靜的鎮子,一輪紅月掛在天上。
不,準確的說,現在是一片死寂。
每家每戶的大門裡,流出小溪一般的鮮血,在街頭彙聚成血河。
一道紅色的身影,孤獨地坐在血河正中央的秋千上。
此時此刻,他身上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敏銳的直覺告訴他,這隻鬼比保家仙都要危險。
戴著紅蓋頭的女人突然輕笑起來,指著鎮上伏屍遍野的慘狀,譏誚地說道:“你以為你殺的都是我嗎?可憐的小家夥。”
一陣香風襲來,她陡然出現在江時身後,用鮮紅的指甲挑撥著他的耳垂,呼著冷氣說道:“我是幻覺本身。”
“你殺死的可都是活生生的人,你血洗了你的村子。殺人是鬼的本能,現在,你還覺得你不是鬼嗎?”
下一刻,一道寒光就往她臉上招呼過來,沒有一絲一毫猶豫。
女鬼眼神一凝,身體靈活地往後傾倒,鋒利的刀刃削下她幾縷發絲。
然而還沒有結束,那柄刀驟然開裂成萬千碎片,飛速地往她身上襲來!
眼看著就要在她身上打出幾個血洞,刀片卻徑直穿過這道虛影,“刷刷”地釘在身後的木門上。
紅衣女鬼冷笑一聲:“假亦真來真亦假,怎麼,你不信?”
江時麵不改色地舉著刀,用手指掏了掏凝固著黑血的耳朵,大聲說道:“唧唧歪歪說什麼呢,打個架這麼多逼話。”
聽到這句話,鬼新娘突然不笑了。
她這才想起來,這個憨批之前把自己莽成了聾子,現在一句話都聽不到。
失去了言語蠱惑效果,幻覺必然會大打折扣。
隨後江時先動了,他身影迅速消失,再次出現在鬼新娘背後,刀刃朝著對方的心窩徑直捅了過去。
刺穿那道身影,手上卻並沒有產生砍刀實物的質感。
“幻覺?”他心中一動,猜到了這隻鬼能力的大概範疇。
鬼新娘提前閃身躲開,下次現身時出現在房梁上,不失風度地舉起一柄紅傘。
刀鋒迅速跟了上去,兩道紅影在深夜的鎮上碰撞,轉瞬間挪動位置,快到人眼完全跟不上。
這是厲鬼與厲鬼的較量,純粹的光影的速度的比拚。
江時單方麵地追殺著女鬼,對方似乎並沒有開發出什麼殺招,一直且戰且退,用紅色的鐵傘擋住他的刀。
“幻覺由人眼產生,我的鏡像則是由光線造成,人眼的反應速度不可能快過光。”
他一邊揮刀連續斬擊,大腦一邊高速運轉:“除非這裡根本不是真實世界,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創造的幻覺,她在拖延時間。”
女鬼遊刃有餘地應對著步步緊逼的殺招,彎起嘴角嘲笑著:“用點力呀小家夥,沒吃飯嗎?”
“基於眼睛存在的幻覺,那麼核心在誰身上?”想到這裡,他立刻停下了揮砍,身影定定地屹立在房簷上。
月光流瀉,兩道灼灼的紅影矗立在鄉村的平瓦房上,緊張地對峙著。
其中道影子穿著嫁衣婚服,舉著繡花的紅傘,身影婀娜豐滿。
另一道人影則如同地獄爬出來的惡鬼,衣服一團糟地胡亂纏在身上,光著雄壯有力的胳膊,舉著兩把鋥亮的彎刀。
注意到對方異常,紅蓋頭女鬼也停下了身形,眉頭微皺地說道:“嗯?”
她意識到一絲不妙。
江時突然咧嘴一笑,睜大兩隻漆黑的眼睛。
“幻覺嗎?我也有。”
腳底下睡夢中的房子開始震顫,無數醜陋的根須從每家每戶的窗戶中爬出,在整個鎮上盤踞生長!
那是來自人們夢魘的根須,他隻不過將其具象化,讓它們從人的眼睛裡爬出來罷了。
“大魘?它怎麼會在你這?”嫁衣鬼麵容失去了鎮定,顯然沒有預料到這一點。
沒有聽到女鬼在說什麼,他喃喃地自言自語道:“是嗎……是嗎,看來他們都不是源頭。”
“那就是我了。”
隨後他伸出兩根手指,心下一橫,咬牙直接挖向自己的眼睛。
鮮血四濺,眼前一片漆黑,周圍依然死寂無聲。
失去了視覺和聽覺,就相當於失去了對世界的感知。
唯有鼻尖上的血腥味揮之不去,他聞到那陣香風在淡淡消散。
等到眼前再次恢複明亮,他猛地睜開眼睛,看到頭頂盤繞的紅布。
他此時正躺在鬼轎裡,枕在一架枯骨新娘的腿上,兩隻形銷骨立的手指輕放在他的耳畔。
原本的香氣瞬間被屍體的腐臭味替代。
抬頭一看,視線透過紅蓋頭,發現鬼新娘和太平間的屍兄屍姐沒什麼兩樣。
當真是粉紅骷髏,屍香骨肉。
轎子已經停止了晃動,外麵的鬼仆早已崩散成骨粉,一縷清晨的陽光投射進轎子,灑在他的臉上。
“是因為白天到了?不對,鬼新娘的實力遠超大鬼,不可能沒有克服陽光。”
於是江時一個鯉魚打挺坐起身,把死人骨架推倒在一邊,隨後抬腿從轎子裡爬了出來。
等他站定身形,看到這架紅轎被抬到了深山老林裡,走的方向朝著鎮南黃土坡的位置。
他在心裡沉思道:“還沒有結束,也許這隻鬼被封印物關押起來了,關在將軍墳裡麵,所以才多了陽光的限製。”
“將軍墳不能再挖了,等她徹底放出來,整片江南地區都得完蛋。”
想到這裡,他拿起手機準備給宋無打電話。
就在他轉身準備離開時,他注意到茂林的樹葉發生了顫動。
“誰?”
一隻橘黃色的狐狸從林子裡鑽出來,尖聲不悅地說道:“小鬼,昨晚上和女鬼春宵一夢,把姑奶奶的供奉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