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群用長刀支撐起軀體,眼睛裡的幽焰更盛。
他不得不承認,如果自己單打獨鬥,對上這家夥狡詐的能力,根本占不到一點便宜。
於是他張開口,幾乎用胸腔裡所有的力氣,發出了無比不甘心的命令:“殺!”
生性嗜殺的死士得了命令,紛紛邁開鐵蹄往前衝去,如同毫無顧忌的殺人機器,勢要將這一小座鎮子夷為平地!
萬千陰兵策馬奔騰,前有盾兵開路,後有刀兵迎敵。
宛如長河咆哮,恰似雪崩席卷。
江時這才稍微皺眉,在這次對陣中,頭一回挪動步子,暫時消失了身影。
幻鬼的能力確實足夠強,如果對付屍將綽綽有餘。
但這些沒腦子的死士,卻很難受到幻覺的影響,因為他們根本沒有自我意識。
如果是單純的死物,他也是可以掌控的。
麻煩就麻煩在,這些陰兵不屬於這個時代,跨越了時間長河。
幻覺唯一不能突破的,便是時間這一桎梏。
坐標位於現代的東西,比如永安村這個鎮子,可以隨著他的想法肆意改變形態。
這些死屍卻來自另外一個時間點,動用了特殊的力量維持形態。
否則經曆千年之久,早就腐朽成了粉末,怎麼可能還保存的如此完整。
除非他讓屍將本人相信,自己一指頭就能碾死千軍萬馬。
有些難度,沒有把握的前提下,他不想拿自己的錨點來賭。
“可惜,最後還用了人海戰術。”
下次出現時,他蹲在不遠處的一處樹梢上,手中的萬花筒泛著寒光。
鏡筒內是另外一片天地,那是真正的永安村,在這片空間裡安眠。
“天要亮了。”他抬頭觀察著天象,心裡頓時有了新的計劃。
此時陳群已經帶兵殺進鎮內,卻驚異地發現,鐵蹄衝擊之下,整個鎮子正在慢慢消失。
用刀砍向木質柵欄,沒有任何碰撞的感覺。
“假的?”他意識到這一點,“不對,這是個鬼村!”
陳群伸手一抓柵欄門,木質房屋頓時化為飛灰,就像紙屑一樣飄散在空中。
他再往前走了數百米,卻發現自己率領的魏軍,無論如何都走不出這個紙村。
明明鎮口就在眼前,卻怎麼都轉不出去。
“我都是鬼了,竟然還能被鬼打牆困住。”
房屋裡住的人保持著永遠的笑容,一切的美好都是如此不真實。
他恍然大悟地說道:“這小子是鬼?難怪他身上有熟悉的氣息。我誤打誤撞闖進了另一隻鬼的領地,所以他才要殺我?”
想到這裡,他將刀兵立在地上,深吸一口氣,對著空氣大喊道:“小鬼,我知道你還在附近,出來談談!”
聲音在靜謐的空村裡回蕩,沒有任何人回複。
回答他的,隻有房屋內一盞一盞熄滅的燈。
不一會,四周彌漫起濃鬱的黑霧。
和他一起殺進來的軍馬在迷霧中走散了,現在跟在他身邊的,隻有五十多名甲胄。
陳群倒是並不擔心這一點。
隻要他一聲令下,地下埋著的死人又會源源不斷地爬出來,再次組成千萬人的軍團。
沒過多久,臉上掛著笑容的假人,從那些房子裡走了出來。
嗜血的陰兵撲上去,將那些人砍成碎片,卻沒有任何鮮血濺射。
唯有漫天飛舞的白紙,宣告這是一個紙做的村子。
就在這時,鎮子的大路上,遠遠地出現一個晃動的紅點。
陳群眯起眼睛遠望,看到前方的道路上,一架鮮紅的轎子正在不斷逼近。
幾個紙人抬著紅轎,敲鑼打鼓地前行。
嗩呐銳耳的聲音,正在隱隱約約地傳來。
他立刻打起精神,對著轎子抱拳,正聲喊道:“鬼兄,長文無意叨擾,多有冒犯。放我出山,我們彼此相安無事。”
“否則,”他將刀柄矗立在地麵上,周遭的紙迅速燃燒成灰燼,火舌向著房子蔓延,“我一把火燒了這裡,拚個魚死網破,誰也不好過!”
依然沒有人回答他。
正當他準備采取行動時,在他身後的道路上,這時候響起鈴鐺的脆響。
“叮鈴……”
陰風吹過小道,帶來動人心魄的震顫聲。
他猛地一回頭,看到這隊兵馬後的巷子裡,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具棺材。
披麻戴孝的人們哭著喪,抬著棺材往這個方向前行,不斷地往空中飄灑著白色紙錢。
“紅白撞煞?”
他生活在東漢末年,那個時候就已經有了紅白喜事之分,所以看到這一幕,陳群還是多少有些觸動。
嫁娶和下葬,兩個截然相反的習俗,此時此刻迎麵碰撞在一起。
位於交鋒的正中央,他又會遇到什麼?
察覺到處境不妙,陳群當機立斷,立刻率軍殺向身後的白棺。
“既然不肯放我走,那便來戰!”他一馬當先,幾刀砍死送葬的紙人。
一口長刀虎虎生威,火焰所過之處不留餘燼,將那具棺材徑直劈開!
他定睛一看,卻發現棺材裡空無一人。
“看來這隻鬼沒有掌握喪葬的權能,”他迅速想到,“也對,駕馭死屍的能力在我這裡。所以他是掌管婚嫁的鬼?”
於是他回過頭,看著那一架火紅的轎輦,在紅色飄拂的窗簾後,看到一道熟悉的人影。
“原來在這裡!”陳群立刻抄起大刀,朝著紅轎的方向殺過去。
三步並作兩步,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
衝到紅轎前的時候,屍將揮動長刀,用這間沉重的鈍器,襲向紙質轎子內的人。
那人一動不動,宛若木雕。
長刀帶起的熱浪卷起窗簾,露出裡麵坐著的人的臉。
江時平靜地坐在窗口,看都沒往外看一眼。
他的身邊緊挨著一個人影,那女人戴著紅蓋頭,安安靜靜地坐在他旁邊,和他一樣沒有產生任何反應。
眼看著就要斬下此人首級。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道金黃的影子出現在窗口,對著江時聳立起脊背。
“臭小鬼,姑奶奶的雞……”
陳群心裡一驚,沒來得及收住刀,“碰”的一聲巨響,砍在突然刷新的狐狸背上。
狐仙姑的眼珠子都被打得凸了出來,她的身體像一個破布袋,驟然砸向鎮口的匾額,變成了一灘狐狸餅。
“什麼東西飛過去了?”陳群不確定地握了握刀柄,感覺手感似乎不太對。
煙塵散去……
一道無比凶狠的獸影,漸漸浮現在他眼前,雙眼迸發出危險的紅光。
“日你奶奶個仙人,”狐仙姑弓起脊背,往地上啐了一口,怒罵道,“你攤上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