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易盯著電腦右下角的時間跳成00:03時,鍵盤敲字的聲音突然被打斷——廁所方向傳來一陣細碎的摩擦聲,像有人用指甲刮瓷磚。他脊背發僵,握著鼠標的手頓了頓。這已經是這周第五次聽到怪聲了,有時在地下室取文件時從通風管裡飄出來,有時是加班到深夜時,辦公室空蕩的隔間裡突然響起紙張翻動的輕響。
上周他特意去了趟醫院,體檢報告上的各項指標都印著“正常”,醫生說可能是長期熬夜導致的幻聽,開了盒維生素就讓他走了。可此刻那聲音又近了些,像貼著牆根在移動,王易深吸一口氣,猛地轉頭看向廁所方向——隻有應急燈在走廊儘頭投下片青灰色的光。
“彆自己嚇自己。”他揉了揉太陽穴,把注意力拉回屏幕。明天要替林娜去參加行業演講,那份需要整理的報告還剩最後兩頁。
林娜這個女人總讓人猜不透。三十歲就坐穩總監位置,八厘米的高跟鞋踩在公司大理石地麵上,“滴答”聲能穿透三個隔間,卻總在路過他工位時放慢腳步。有人在茶水間嚼舌根,說她是靠家裡的百萬資產才把虧損的分公司撐到現在,也有人說她是靠不正當關係上位,但王易隻記得自己剛入職時發燒,是她把備用退燒藥塞到他手裡,說“硬扛著耽誤我項目進度”;記得每次發福利,她都會把進口水果禮盒多留一份放在他桌上。
“娜姐,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昨天他忍不住問。林娜正對著鏡子補口紅,聞言回頭笑了笑,紅棕色的唇線在燈光下泛著光澤:“可能是因為喜歡你吧。”
王易當時臉都紅了,她卻收起口紅轉身就走,高跟鞋聲漸遠時丟下句:“因為你特殊。”
“特殊……”他對著屏幕喃喃自語,指尖在鍵盤上敲下最後一個。牆上的掛鐘突然“哢噠”響了一聲,指針在1點整的位置頓了頓,像卡住的齒輪。王易站起身伸懶腰,就在這時,那怪聲又響了,這次格外清晰,像無數根線在拉扯金屬,從他身後的牆壁裡鑽出來。
他猛地回頭,額頭上瞬間沁出冷汗——辦公室後牆的乳膠漆正順著裂縫剝落,露出裡麵青灰色的水泥,裂縫還在蔓延,像有隻無形的手在撕扯牆體。掛鐘的指針開始瘋狂倒轉,“滴答”聲密集得像催命符,王易腿一軟跌坐在地,視線裡的一切都在扭曲。
“叮鈴鈴——”
座機電話突然響了,鈴聲在死寂的辦公室裡像道驚雷。王易連滾帶爬撲過去抓起話筒,手指抖得幾乎握不住。就在他碰到聽筒的瞬間,牆體的裂縫停止了蔓延,怪聲消失了,倒轉的掛鐘“哐當”一聲掉在地上,指針斷成兩截。
“救……救命……”他對著話筒嘶啞地喊。
“午夜不要坐……”電話那頭的聲音很模糊,像隔著厚厚的水。
“什麼?”王易把耳朵緊緊貼在聽筒上。
“午夜不要坐地……”電流聲越來越大,“……鐵……”
最後那個字落下時,電話突然斷了。王易盯著聽筒上的忙音,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剛才那聲音,和他偶爾在地下室聽到的怪聲有點像。他跌跌撞撞衝進最近的廁所,擰開水龍頭往臉上潑冷水,鏡子裡的自己臉色慘白,眼窩下泛著青黑。
這聲音到底在哪聽過?像老式收音機的雜音,又像……地鐵隧道裡的風聲?
手機突然在口袋裡震動起來,屏幕上跳出“範璿”兩個字。王易幾乎是抖著手按了接聽鍵,女友的聲音總能讓他安定下來。
“王易……”範璿的聲音帶著哭腔,背景裡有模糊的風聲,“我好煩啊,車子半路壞了,打車軟件也叫不到車,就想著坐地鐵……可我好像睡著了,夢裡有個女的叫我,我一睜眼就坐在車上了,這列車它……它不停啊……”
“你在哪站上車的?坐的哪條線?”王易的心提了起來。
“我不知道……周圍一個人都沒有……”範璿的聲音突然拔高,“啊!彆過來!你是誰?不要碰我——”
“璿璿!璿璿!”王易對著手機大喊,聽筒裡卻隻剩下“嘶嘶”的電流聲,像有什麼東西在啃咬線路。
電話斷了。王易握著黑屏的手機,後背抵在冰涼的瓷磚上。範璿最後那句話裡的恐懼太真實了,他忽然想起她今晚說過要去鄰市看閨蜜,難道是坐夜班車出了事?
他衝出廁所想往外跑,卻在辦公室門口停住了腳步——電梯麵板上,除了數字按鍵,不知何時多了個淡綠色的地鐵標誌,像用熒光筆塗上去的,在應急燈下泛著詭異的光。
電梯門突然自己開了,裡麵空無一人,卻能聞到股熟悉的鐵鏽味——和地鐵軌道裡的氣味一模一樣。王易的呼吸頓住了,他想起電話裡的警告,想起範璿提到的空蕩列車,想起那些揮之不去的怪聲。
手機在這時亮了一下,不是信號提示,而是屏保突然變成了地鐵線路圖,三號線的每個站點都在閃爍,最後定格在“森林公園站”——那是範璿閨蜜家附近的站。
電梯裡傳來輕微的“哢嗒”聲,像有人在裡麵按了按鈕。王易盯著那扇敞開的門,手心全是汗。他知道自己該立刻轉身離開,可範璿的哭喊聲還在耳邊回響。
他咬了咬牙,走進了電梯。門合上的瞬間,他看到麵板上的數字全部熄滅,隻有那個地鐵標誌亮著,旁邊跳出行小字:三號線,即將發車。
電梯開始下行,但速度比平時快得多,失重感讓王易胃裡一陣翻湧。他扶著轎廂壁站穩,忽然意識到這不是在往一樓走——電梯裡的樓層顯示屏在瘋狂跳動,從18樓直接跳到3,又跳到一個從未見過的數字“∞”。
“這到底是……”他的話被一陣震動打斷。電梯門“嗤”地一聲打開了,外麵不是寫字樓的地下室,而是亮著暖黃色燈光的地鐵站台。
閘機口的綠燈在閃爍,自動扶梯緩緩轉動,廣播裡傳來電流雜音,和他在辦公室聽到的怪聲如出一轍。王易走出電梯,腳剛踏上站台的瓷磚,就聽到遠處傳來列車進站的聲音——不是轟鳴聲,是極其輕微的氣流聲,像有片雲正從隧道裡飄出來。
他猛地抬頭,看到隧道儘頭亮起兩道白光。那是列很舊的鼓形車廂,銀灰色外殼上有暗綠色的條紋,車窗玻璃蒙著層霧,隱約能看到裡麵坐著個穿白色連衣裙的身影,像極了範璿。
列車停在他麵前,車門自動打開。王易站在原地,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車廂裡空無一人,但靠窗的位置上,放著個粉色的帆布包,是他去年送給範璿的生日禮物。
“請上車。”廣播突然響了,聲音是合成的,卻讓王易想起林娜偶爾用變聲軟件發給他的工作提醒。
他的手機又震動了一下,這次是條陌生短信,發件人顯示“林娜”:彆碰那列車上的任何東西,尤其是座位上的包。我在你辦公室的抽屜裡放了張卡,刷它能回來。
王易猛地回頭,電梯已經不見了,身後隻有冰冷的牆壁。他摸出手機想回短信,卻發現屏幕上的時間停在了01:17,信號欄裡跳出個三條弧線組成的符號——和地鐵標誌一模一樣。
車廂裡的帆布包突然動了一下,像有隻手在裡麵翻東西。王易的心臟狂跳起來,他知道自己必須進去,哪怕那是陷阱。
他抬腳邁上車廂的瞬間,身後傳來林娜的聲音,清晰得像就在耳邊:“王易,記住,看到穿黑絲的乘務員彆說話,她遞的水千萬彆喝。”
車門在他身後合上,王易轉身時,正好看到車窗映出的景象——站台的廣告牌上,貼著張地鐵線路圖,三號線的終點站不是森林公園,而是用紅色字體寫的“時間儘頭”。